第150章

  如果最后他没能及时换影移形,也只能归咎于他学术不精。可这样时机终归把握在自己手中,总好过将希望寄托于“他”无力识破真假上。
  在洛肴刚一转念之间,立刻察觉窸窸窣窣的火星迸裂之声由远而近地欻了过来。
  小白以剑虚画了个三角,道:“古有铁锁连舟,被纵火烧之,付之一炬。我们既不可距离太近,以免被一网打尽,又不可相距甚远,易被逐一击破,凡间俚獠一族有种三人为阵的战术,曰‘蛮牌捻枪’,一人持牌以蔽身,二人持枪夹牌以杀人,众进如堵。”
  青竹依言将鳞鞭交到洛肴掌内,他所学虽称不上深,但胜在广,剑法鞭法都有所涉猎。此时天幕猝地爆亮,地磁暴引现极光,本就诡异的日月同天陡然生变,星轨偏移,浑圆如珠的星子竟渐渐聚拢,凝成一线。
  “七星连珠...属不祥之兆。”青竹脸上血色霎时退尽。
  小白扶上青竹肩头用劲一按,“是属于‘他’的不详。”
  他们各定心神,依照三垣方位稍散开,彼此间保持着足够相互照应的距离,分离之前,小白牵了洛肴一下,凝视着他道:“‘他’言语的对象从始至终都只有你,现下也肯定会先冲你而去,万事小心。”
  即将盈满的夜墨将他双眸衬如星亮,也像未散尽的天光徘徊,小白看见他略带狡黠地勾了勾唇尖,心脏却忽然跳空一拍,可来不及细想他就已折过身去,手一扬,说:“回见。”
  “回什么见。”
  洛肴旋即感到颈间一寒,一柄长剑架在肩膀上,小白在身后凉凉地说:“洛肴,我太了解你了。”
  他垂在身侧的手握拳收紧。
  “你的顾虑,我自然想过。”
  那清冽之声拂于空寂,洛肴斜睨双眼,余光落在剑珌之上。
  “我们确实无法保证计划一定顺遂,但其实‘他’能否看穿真假并不重要,你可记得我们最初遇见‘他’时那一幕?那与我样貌如出一辙的人瞳孔涣散,似乎没有神智,下场却依然是被‘他’轻而易举杀之,假身只是对于你我而言,而他根本不在意所谓真假,我们要做的也并非假死设伏的表象,因为这里是鬼域门,就算鬼域门关,它也是时空交叠之所在。”
  洛肴身形微滞,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亦曾尝试过,在面临那三岔路口之时,我欲借此分裂做出另一个选择的‘我’,但并没有实现。”
  “因为缺乏一个前提条件。”小白不疾不徐地收回剑,“鬼域门是亡魂离开凡世的通道。生与死是一组矛盾的对立面,它们相互依存,没有‘生’何来‘死’,没有‘死’又何来‘生’;而矛盾双方会在一定条件下相互转化——这个条件,我虽然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但觉它大致与因果相关,如果我们能够寻得那个条件,便能真正做到凤凰涅槃,也不必再畏惧于‘他’。”
  指甲掐进掌心的锐痛后知后觉地翻涌而上,洛肴顿了须臾,才闷闷回答:“知道了。”
  再一挥手,头也没回地飞身遁形。
  青竹在旁不由瞪圆了眼,惊讶难掩:“真的?”
  “假的。”
  小白云淡风轻道:“不过让他放弃孤身涉险的想法。”语毕,向青竹嘱咐“当心”,便向紫薇垣行去。
  洛肴将身形隐匿树梢,天色愈暗,恍若破晓前夜。
  假身符夹在指间被火光映照,因风摇晃,他视线随之摆动,好似此刻举棋不定的心情。
  沈珺在骗我。
  这点毋庸置疑,但不可否认,他为小白一番言论生出夷由,心念兜兜转转,终是无声叹了口气,暗道:算了,他想骗就骗吧。
  就当马前失蹄,不慎上钩。当下舍弃金蝉脱壳之法,将假身符以鬼火燃尽,剩下的十余张符交递假身掌中,再一眨眼,真身已瞬时失去踪影。
  借假身的双眸看去,大火近乎烧至曲江池畔,焰色逐渐凝成人形,于蒙蒙细雨中显现,丝毫不受雨雪雾的水汽影响,浩荡灵息直向假身藏匿之地袭来。
  洛肴不敢轻举妄动,静若一丛牢牢扎根的野草,连神经都崩成弦。
  只见“他”右臂轻抬,火束破空,动作却倏忽停顿,转目的视线险些扫向他藏身处,吓得他登时错觉有一半魂魄超脱离身。
  好在变故仅在一恍之间,杀招形式未散,灵息所含暴戾之气拧成一把刀。
  洛肴才心弦稍松,假身一个鹞子翻身,自树梢飞跃而下,刀锋所过之处,那株树木即刻熊熊燃烧,紧接“他”欺身而至,两人距离宽不逾尺,假身急急甩出张雾生符,浓厚白障窜起数丈高,趁机边退边嘬唇作哨,青竹的回应之音应声而起。
  正当假身退至织女星位,耳边突闻尖锐呼啸,假身尚来不及回眸,洛肴本体却能看得清清楚楚,那柄源自右臂的刀刀体无形,但气势惊人,速度远不是他这剑术不精的——更何况现在还没有剑的半吊子可比拟。
  刀尖逼近,下一刹那就要贯穿后心。
  太快了。洛肴喉结滚动一下,暗忖他们交手不过几分钟时间,假身便已陷入生死困境。
  在这顷刻的紧要关头,青竹掐着点从天而降,身位与假身交替,虺蚺原身一出,大地都为之震颤,三人环抱都未必能拢住的蛇身遍布暗青雘色鳞片,闪烁着森冷游光,挡下劈天撼地一般的火刃。
  而假身把握住“他”火刃斩下、尚不及收势的时机,袖中暗藏的刃片一掷,狠狠扎入“他”右侧大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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