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他往铺内一歪,被褥一裹,留下个略显赌气的后脑勺,“你看吧,看完叫我。”
  身侧人郑重道:“好。”
  “......”好你个大头鬼。
  等沈珺终于读完那劳什子房中术,洛肴都已不知睡到几轮了,被晃起来时睡眼惺忪,迷迷糊糊地问:“干嘛?”
  沈珺一张脸板得雅正,眉锋似霜刃,唇珠如渥丹,周身气度若雪裹琼苞,正义凛然地说:“行周公之礼,敦睦夫妇之伦。”
  洛肴盯他半晌,眉梢微挑,动作不羁地支起条腿,“仙君连行房一事都引经据典,满腹经纶,想来要由仙君指点一二了。”
  说着故意迷蒙地眨眨眼,端的是一知半解貌:“那第一步是...”
  沈珺敛目,徐缓解开腰间束带,衣衫宛若琼花半凋,自肩头滑落稍许,身前却忽地投下片暗影。
  背光的眼眸亮得出奇,是浮光跃金冻结的那一瞬,又呵气可化,柔和荡漾开。
  洛肴凝视他心口疤痕良久,恍惚间回到灵魂浪潮浩荡涌过的时刻,心上却蒙着一层油纸,潲溅的水丝渗不进,可油纸震颤着浪打的重量。
  沈珺淡然地,执着他指尖轻碰了一下。
  “你让我望月,使我明悟,月因阴晴圆缺才完满。”
  第0096章 旧事重提
  天光乍破,微芒似绣在眼帘的针,甫一睁眼便刺入眸底,使人情不自禁地眯起视线,抬手欲遮,才发觉瓷白腕间缀着一圈浅红的齿印,像戴歪的珠链。
  沈珺动作微僵,被清空的思绪蓦然回笼,耗费整整半刻钟去思考究竟是哪一步出现了问题,后知后觉足以追溯到初见之始,或是初次共处一塌时,对方扮弱势方扮得太兢兢业业,以至于他还以为......
  手臂环在腰间、大半个身子都倚靠着他的人突地动了动,纱幔随之偠缈轻摇,细暖烟雾一般弥散,折着晨霞鎏金似的光色。他心旌忽尔波荡,下意识放轻呼吸,错觉天地太玄在一刹那缩小,尘世不过是体温如常、心跳如常的怀抱。
  “仙君莫要翻脸不认人...”
  声音绵在喉咙里,尾音黏着丝,拖拽得老长,还带着点尚未清醒的飘忽。
  沈珺千言万语、千头万绪,只能凝固成一个“居然”。
  “嗯?”那声音仍磨着耳畔:“始乱终弃了...”
  “不会。”
  精心打磨的铜镜被细心收在床头,沈珺欲起身而不得,自愿小意温存,执起它打量片刻,确是完好无损,一丝裂缝也无,想起洛肴昨夜说:“哪有这般易碎。”
  镜面映照过面庞,他本是不甚在意,但一闪而过的颈侧肤色异样,不由转镜去看,一看之下,更不由多转几转,数起自己身上究竟有多少个被亲吻.吮.咬出的红痕,些许记忆涌入脑海,懒得再数:“你是在长牙吗?”
  洛肴厚脸皮地张开嘴,“啊”一声,“仙君帮我看看?”
  沈珺叫他闭嘴,又忍不住笑了一下,双目所凝视的,犹如琥珀驻留千万年的瞳眸,此时正亮得惊心动魄。让他终于直面那个一而再、再而三逃避,彼此缄默,却已成既定的事实。
  “我与罗浮尊昆仑初见那时,自认为对无情大道有所顿悟,整个人仿佛披了层冰棱,心高气傲,简直是目中无人。”沈珺用指为洛肴勾勒假面轮廓,却好似希冀能拨动日冕,“你说他当年可曾暗慕我?”
  洛肴道:“我回答过你。”
  彼时自沈珺眼角的湿润滴落到侧颈,顺着他的皮肤一路蜿蜒到心口。
  身后的呼吸渐渐微弱、平稳,假面无声滑掷在地,被抛却于后。而随尖锐头痛涌现的吁叹,将他扎穿一个洞,陈年的冷风狂啸,冻伤了今日草木。
  他知道沈珺昏睡过去,才轻轻回答了沈珺的问题:
  “他一定很爱你。”
  沈珺心脏一下抽痛,仿佛绳筋绷断的一瞬间,受力到极致而猛地回弹,鞭笞着警告他存在的悖论,有意让他明悟,所谓拥有的那一刻——
  “但他已经死去了。”
  洛肴沉默一瞬,干涩地提起唇尖:“谁家道侣早晨起床第五句话是‘你死了’。”
  沈珺任由洛肴将他散落的青丝勾在指尖,他倾身俯近,额面相贴,视线因距离太近而无法对焦,光和影没了界限。
  “你可想回抱犊山?”
  洛肴没回去的原因其实不止游山之妙,但儿时之事他不愿提,阎王爷的差事他也不愿提,只能道:“暂且回不去。”
  “游山确实难解,却并非无解,你想回去时,我便带你回去。”
  洛肴心不在焉地嗯一声,被沈珺一番话打了个措手不及。
  生死既定,阎罗无改。乾坤万物没有起死回生的道理,沈珺的命是鬼域门造就的例外,但他的命不是例外,两仪微尘阵已然证实,他并非生魂,幽冥圣器再如何让他与常人无异,本质不过是个借尸还阳的鬼而已。
  判官言,人鬼殊途。幽冥圣器烧耗着他的精血,他终有一天是要离开的。
  至于时间还剩存多久,其实他亦纠结过,但他一向看得开,今朝有酒今朝醉,能赖一天是一天,可他忘记沈珺也会思索这个问题。
  默然片刻,洛肴一戳沈珺脸颊,戳出个浅浅的酒窝,“冷着脸做什么,难道是因房中术扉页所提醒的...”
  洛肴饶有兴趣地看他面若寒霜,耳尖却渐渐透出浅绯,刚准备再逞口舌之快就被一根指头抵着额头推远,末了没甚力道地弹了一下,“起床。”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