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见沈珺当真轻飘飘地行远,他才一手支颔,郁闷地打量起四周,思考如何才能不违背“规则”,通过“考验”,但实际上他们尚未能确认规则究竟是什么。
如若依据“千岩万转路不定,迷花倚石忽已暝。熊咆龙吟殷岩泉,栗深林兮惊层巅。”,下一句则应当为“云青青兮欲雨,水澹澹兮生烟。”而蛊雕乃水兽,二者似乎有一些微乎其微的关联。
他越想越觉得怪异,抬眼欲唤沈珺商榷,此举却猛地瞥见昏暗里有一张面无表情的人脸。
他心内咯噔一下,仔细去看,发现那人正在回过头看他。
洛肴之所以清楚是“回头看他”,因为那人的视线是从前方蛊雕处折回来的,或许不愿惊扰他与沈珺,那人转头的动作很是缓慢,连一点摩擦声都没有似的。
光线惨淡,洛肴看不清那人的面目,但为避免打草惊蛇,亦是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旋即发觉沈珺也察觉到此人存在,当即举止泰然的落地,佯作困惑地摇摇头:“没有异样,现下该如何是好?”
尽管嘶鸣喧嚣依旧,短暂的静谧却如墨水晕染宣纸般蔓延。
洛肴悄然蓄力,浅应一声“再看看”,可饶是如此,那人仍十分警惕地将身形往阴暗中隐匿,他见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腾身一跃,随即仅闻倒地的闷哼。
那人拔剑欲意挣脱,他紧紧反剪其双臂,扼住后颈正要点穴位,却觉一闪而过的剑影无端眼熟,试探着问:“映雪剑?”
沈珺微讶道:“景祁?”
洛肴立刻松开手,那人恰好抬起头来,近距离一看,这冷得像棺材板的脸确实是景祁无疑。此时景祁面上擦了道血痕,也没问他们为何知晓他姓名,只稍转了下视线,沈珺颔首道:“三年前论道会见过,不才剑修顾刃,这位是我那柔弱不能自理的道侣。”
景祁面无表情地说:“前辈柔弱的道侣刚才差点徒手扭掉我的头。”
语罢转身就要离开,洛肴暗自与沈珺交换个眼色,心说他对这木头脸的小孩可谓拿捏了七八分,挂上晏晏笑意,迎着景祁如冻在寒冬腊月的神情,一顿猛夸道:“好身手!少侠方才帅得简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连我都自愧不如,若非较少侠年长些,多吃了几年稻米,想来必定是少侠手下败将啊。”
景祁清了下嗓子,面颊微微微微红,“前辈究竟想说什么。”
“少侠为何孤身一人?”
景祁目光在二人之间游移,于沈珺身上停顿片刻,“前辈自称...”
“顾刃。”沈珺想了想,薄唇微勾,“这位是我英俊潇洒玉树临风举世无双的道侣郝有钱。”
景祁:“看不出来。”
沈珺惋惜道:“你眼瞎了。”
“...咳、咳咳...”洛肴险些呛到,一时不知是该腹诽沈珺偶尔刁蛮的嘴,还是沾沾自喜所谓“英俊潇洒玉树临风”,正要打个圆场,却见景祁不过沉默半晌,表情稍许一言难尽,并未有发作迹象。
“我与漌月仙君有旧,听闻他亦参加此次论道会,有意一叙。”沈珺适时望向蛊雕,“你在此地,可是缘于前关难过?”
景祁摆首,道:“方才还有一人...”
沈珺面色一紧,“他颈骨被拧断,是因违背了‘莫回首’的规则?”
“不。”
景祁回身迈向洛肴与沈珺的来时路,二人对视一眼,紧随其后。
“我也以为是这样,所以留下消息提醒同门,但后来几番经历告诉我并非如此,他违背的是这个。”景祁蹲下身托起那死人的脸,指着他腮边干涸的泪痕,“规则。”
第0101章 泣珠雨
沈珺道:“眼泪?”
景祁“嗯”一声,眉宇间淬着几分疏离,无言凝视二人,似问他们有何破解之法。
洛肴抬眼的功夫,指间已掐了个寻诀,算到那形似蛊雕的异兽真实存在。
但它被铁链束缚,于仙门弟子毫无威胁,难道只是考验他们的胆量?又或许另有玄机,倘若“眼泪”属于规则,倒是与鲛人一族“其眼泣则能出珠”的传说相契合。
他心念一转,问景祁:“你在此地多久了?”
“三个时辰。”
“可有尝试过什么方法?”
“杀它。”景祁一指蛊雕,“但近不了身。”
洛肴注视缚锁蛊雕的铁链良久,道:“蛊雕相当于半个妖物,唯独畏惧阳光,不是那般容易宰杀。然后呢?”
“我试图寻找规则,发现背后灵,留下字迹。随后来了几名峨眉弟子,我嫌聒噪,未与其交涉,四下搜寻一番再回此地,只见到他们的尸首。”景祁顿了顿,“现在尸首也不见了。”
沈珺不住敛眉,双眸在清冷月光下显得愈发深沉,“峨眉弟子死状亦是如此?”
那死去的仙门中人颈骨寸断,头颅软绵绵地搭在景祁掌心。
景祁又是发出个短促的“嗯”,此时蹲在他身侧的洛肴忽然道:“他们为什么会哭。”
景祁一怔。
“来参加论道会的皆是名门正派内的佼佼者,其中有一两人胆小可以理解,可难道所有人都如此害怕?”洛肴默默观察着他的神情,怪异感顿时凝成实质。
月色之下,景祁面庞显得白净无痕。
沈珺蓦然回首,微嘲地提起唇角,语气阴冷道:“起风了。”
洛肴很快发觉他此语意有所指,风流动的形状被青烟勾勒,宛若清水洗笔时晕开的墨丝,自蛊雕振翅而飞溅的冰屑漫延,蟉虬于足底,如潮涨般徐徐升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