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世上哪里会有不透风的墙,乾元银光洞在堕入魔道前的盟宴上就已显现出对灵脉觊觎之心,紧随其后的是西凉山杀人以充阴气之举。天雷阵剥祛了依附灵脉的九曲鬼河阵,那么大的石头坠入水中,想不掀起层波涛都难。
  连周乞都知沧澜海圣水在昆仑,不周山找了它近百年,当真一丝线索都没寻到?魔道的手都能伸到昆仑来,当真对此次论道会一点戒心也无?而现在水这般浑浊不堪,他才不信昆仑毫无觉察。
  “昆仑想要避世,不愿插手两道纷争,那这场名为考核...实为关门谢客的道途必定险象环生,终点也绝非三十六重天顶。”沈珺分明字字无音,却如含了千钧力劲,“你觉得,灵殊所言‘凡人’,指代什么?”
  洛肴思忖着道:“昆仑乃三大灵脉之首,或许他们对灵脉亏损之事亦有所感,心知天灾人祸频现,但选择放任自流。”
  沈珺徒手捏下小块黑岩,在指尖碾成齑粉, “的确符合昆仑做派。”
  那纷纷洒洒的粉末混入雪尘里,黑的白的分不清楚。
  二人思绪千回百转,琢磨昆仑究竟知不知晓沧澜海圣水藏于山中隐泉,思来想去觉得知情的可能性大些,或许还对各方鬼胎心中有数,不过既然他们决议对俗事听之任之,必定并不在乎圣水“花落谁家”。
  如此一想来,昆仑的举措拟人化就像是甩门闭户道:“随你们找,但别来烦我。”
  故而这条路大概率最终指向那个烫手的香饽饽——
  “沧澜海圣水。”
  洛肴颔首,“纵观前情,恐怕圣水与鲛人一族有千丝万缕的关联。”
  但昆仑和鲛人一族又是什么关系?彼此井水不犯河水,还是...
  洛肴摩挲着指腹,不是他一介鬼道中人与仙道圣地存在龃龉,也非疑窦作祟,只不过有刚才蛊雕之例在先…那直嵌山体内部的铁链可足有五人粗。
  时近三更,应是素月分辉,明河共影,举目却唯见霰雪纷其无垠兮,云霏霏而承宇。浓郁的阴云在空中翻滚,好似要承载天空一般。
  景宁跟那三座冰雕实在待不住,也不知为何没同谢炎讪牙闲磕,一步五顿地往他们这边挪,期期艾艾道:“怎么光站着不说话...我们究竟要做什么?”
  “等。”
  “啊?”
  “等雷殛。等列缺霹雳,丘峦崩摧。”洛肴悠哉支起条腿,单手撑颊,“等谶语应验。”
  第0103章 谶语
  谶语,预言也。
  俗说人生万事,前数已定,尽有一时间不常之事,偶然之话,后边照应将来,却像是个谶语响卜,分毫不差。
  景宁一知半解,下意识侧脸想询“这是何意”,才发觉景昱并未同行,扭头去望仙君与景祁,皆是面壁凝思,简直要与玄冰融为一体。
  他难得住了嘴,神情恹恹,掏出本巴掌大的小册子翻阅。
  洛肴瞧着那册子眼熟,随口一问,景宁说:“是观内同寅的,她托我记些论道会上所见所闻。”末了突兀地叹息声道:“谢炎这一路都不跟我吵架了,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洛肴随景宁话音一瞥,只见这八面空间内众人分立各处,打眼望去竟有种莫名的相似。
  他对诸人虽称不上熟稔,但也算有数面之缘,尽管心知肚明他们性格各不相同,可在这雪峰连绵的苍凉景致之中,昆仑山孤高遗世的傲立之下,披覆霜色,却呈现出一种趋于同质化的诡异感。
  洛肴如鲠在喉,此时景宁瞎猫碰上死耗子,一席话点明了这诡异来自何处,他道:“为什么修仙者皆是冷冰冰的,问道第一步是不是必须拔舌头啊?”
  洛肴声音微哑,清咳一声才道:“哟,那可不成,拔了就该转行拜入鬼修门下。”
  转眸见景宁抱剑在怀,镜明如凝霜银白,柄篆繁纹,本是流光溢彩,却被丧气的脑袋遮了半边,也是难得蓄起几分耐心地同他搭话,“如此名贵的宝剑,合该配凌云九霄的剑意才是,不知少宗主悟出了什么道?”
  景宁掰着手指,心想着:我没有景昱过目不忘的本事,没有景祁矫捷的身手,没有谢炎悟性高也没有景芸勤奋,总之是一事无成嘛...
  半晌苦恼地托起腮:“悟了个不知道。”
  洛肴微眯眼睛笑起来:“从未听说过,看来是天底下独一份,少宗主年纪轻轻就悟得此道,岂不是前途无量?”
  “啊...?其实我是...”瞎说的三个字还未溜出唇缝,洛肴就已摆出副正襟危坐的姿态一拍他肩膀,“你想知道我的‘道’吗?”
  正如他先前对景宁所言,悟道皆看乾坤机缘造化,世间多得是汲汲复营营,耗尽一辈子也终究参不透的人。
  最后未正觉心也,不觉明了,是故一切不得解脱。
  所以——
  洛肴压低声,用一种高深莫测的口吻说:“我没有道。”
  景宁双唇未启,浑圆的眼眨动两下,浸着些许茫然:“‘没有’是什么意思...”
  可还不待他问出个子丑寅卯,就闻停云出鞘的嗡鸣钻进耳道,刀刃森冷游光裁开昏暝。
  与此同时树杈般的闪电划过苍穹,像夜幕倏然破裂,天地一瞬间亮如白昼,足以摇山振岳的巨大轰响接踵而至。
  景宁“砰”一声被震倒在地,四周猛烈的剧颤颠得他一句话都说不出口,好似天柱折,地维绝,山峰戳进轰然坍塌的长空,恍若卯力捣下一记铜冶的锣,锵啷声敲出万象同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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