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奈何此举正中沈珺下怀。
  他虚晃一剑,凭渐盈凸顺势东行,刹那红光大亮,令人捉摸不透的剑影变幻愈发虚实难辨,薛驰卯力挡下长剑,刺刀却猝然挡了个空!薛驰眼角挈搐,再一转目,摇光已直直扎入胸口。
  可薛驰竟是一哂,沈珺神容愈发冷冽,果决拔出摇光,伤口翻绽暴露殷红肉色,却不见鲜血冒出,当即明白:“你是尸体。”
  他冷冷将剑一横,唇边奉承之词咂摸出一番讽味,“鬼帝既然在此,能否赏脸令在下一睹风采?”
  烛阴只一捻一弹,凝气而成的空刃便迅疾如电,同沈珺闻声架剑抵御的摇光一绞,撞击出一声清脆的金石之音。
  如此,沈珺手腕就已震得发麻,筋骨剧痛。
  狂风刮面如刀,烛阴嗓音正若此风,一字字仿佛焦雷当空,响彻云霄:“黄口小儿,竟敢目神?”
  天幕蓦然出现只惊骇至极的血眼,半隐没朦胧红雾内,天地霎时由昼入夜,那眼球膨胀性生长于极夜之中,肉丝迸散,恰似颗狰狞肿瘤。
  沈珺不由严阵以待。古传北有寒山,逴龙赩只,烛龙吹为冬,呼为夏,息为风;视为昼,瞑为夜,能照亮幽渺之地。
  此言说安于西鬼帝烛阴是恰恰相反,血目闭而入昼,睁而入夜,不照幽冥,却通幽冥。
  寒风倒灌,雪片飞割,互相粘连的、啃噬的、痉挛的脓团云与淤血气像癔症一般扩散,一时乾坤万物如被吞食进正在糜烂腐败的肉喉深处。
  光是站立、仰望,就令人感到扼咽窒息。
  沈珺掌间摇光一转,朔月回旋,借冷冽剑意强定心神,朗声道:“塵垢粃糠,竟敢称神?”
  烛阴听罢抚掌轻笑,道:“漌月仙君傲雪凌霜,怪不得乾元银光洞人人厌你。”
  “那又如何。”
  沈珺长剑直扫而出,震开三隅刺刀倏然袭击的一刺,又是翻手转腕,雪光凝成一道血线,于薛驰右臂划刻下深深凿痕。
  他趁其不备,挑断了薛驰的手筋。
  饶是无血流如注之状,薛驰齿缝间仍是漏出一声闷哼,烛阴随手一扬,竟叫那废手爆裂飞溅开去,肉沫凝作漫天血刃,随着天目注视,刀雨似的射向雪衣独立之人。
  沈珺足不沾地地飞身一掠,剑意聚成无形无体的半弧,于千钧一发之际抵挡身前,方才有惊无险地将血刃消为齑粉。
  纵然如此,他鬓角却依旧沁出数颗冷汗,不动声色收敛异样。
  烛阴依然倚坐,一手支着颊侧,一手食指于膝上徐徐轻点,“何必送死?”
  沈珺只道:“他在哪。”
  “本座今日心情尚好,未大开杀戒,反倒放了仙门弟子一马,你不感恩戴德?”烛阴避而不答,血目眸色愈深,仿若有无垠海翻涌,眨眼间便可使方圆百里、万物所有俱灰飞烟灭,可迟迟不曾祭出杀招。
  烛阴气定神闲地点着指,修炼到大乘无量的境界,杀生便需多加考量,沈珺身上功德太厚,杀了他,反倒于自身折寿,并不值得。但既为仙道中人,那般被虚伪锦衣妆点着,说是审时度势,实则冠冕堂皇,他不信沈珺当真会执意送死。
  “好孩子。”烛阴一抬指,令身侧人单膝跪地,摩挲着颈后幽冥圣器的红纹,“别难过,本座迟早会让他下地狱......陪你。”
  话音方落,摇光出其不意地斩破一方血雾,剑风不退反进,竟寻得二人隐身之所,生生削去烛阴颊边一缕银丝。
  烛阴疼惜至极,惊怒之下杀心暴起,喝道:“废物!”
  此语听得薛驰残肢痛如刀绞,睚眦虽仅余一刃,声势仍若翻江倒海,死气沉沉的目中凶戾并现,风驰电掣之间只听一声裂帛,纵使沈珺翩然闪避,衣袖依旧被割下大半。
  那里原先有一叶嵩草,眼下却空无一物。
  烛阴冷声道:“找死。”
  几声凄厉鸟啼刺破蓊郁林木,周匝冷杉在一瞬枯衰,红雾遮天蔽日,那硕大的、令人望之生畏的血眸睁至全盛状态,目光就如无形的利剑,钉入七窍使眼花耳鸣,凿入穴位使灵息滞涩,与千刀万剐相提并论亦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沈珺执剑之手都有些颤抖,剑锋所指却是坚定不移,一掌震开薛驰袭来之躯,摇光攫了天地间最后一抹银亮,恰若流星飒沓,疾风拂碎寸寸冰晶,穿透摧枯拉朽的裂缝,好像一场孤据风霜,牵引震天撼地的雪崩。
  烛阴再闲坐不住,飞身上前,徒手便攥住了沈珺的剑刃,一时之间黑白两色的发丝交缠不休,仿佛全天下的气旋都聚集于此,空中的血目与烛阴的红眸一齐逼视着,令沈珺不禁暗自咬紧了牙关。
  长剑无力移动分毫,二人竟然皆是面不改色,烛阴见他疏松冷淡的神情,不免火气更盛,反而松了手去,掩唇轻笑,“何必呢?如此得不偿失。”
  沈珺将摇光贴紧烛阴颈侧,凝神未语。
  烛阴虽任他挟持命脉,沈珺却丝毫不敢懈怠,心知对方若想反杀轻而易举,只是现下不知在琢磨什么主意罢了。
  “他与鬼帝相较不过尔尔,您这又是何必?”
  烛阴道:“他于你也不过——”
  话音未落剑身月相便是白芒猋闪,沈珺并未收敛在乎之意,直言:“很重要。鬼帝杀我二人易如反掌,既不动手,自然是另有考量,何不赤诚相待,争一双赢之法?”
  烛阴意味深长道:“任何条件?”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