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他究竟是谁?
若是连自己都不能相信……
闻癸被这个想法惊得全身冰凉,这时,一只手覆上了他的头顶。
“别多想。”
闻癸只感觉全身上下唯一的热源就来自于头顶的手,他情不自禁地伸手攀住那条胳膊,想要攫取更多的热量。
“我也不记得。”闻庚缓缓道,“这座城里的人,都没有过去。”
在闻庚的记忆中,他无父无母,孑然一身,后来城外疫病横行,十室九空,他见着坪临城的告示,这才报名进了坊内。
他已在黄坊劳作了两年。
正是这个两年让他心存疑惑。
因为他发现他对坊间之事知之甚少。
这并不像他的行事作风。
他因此起了疑心,然后他发现这里的绝大多数人都没有过去,而他们对此视而不见。
闻庚在坊内,从未听到过有人讨论自己的家人和籍贯,而当他刻意问起时,大多数人都会说忘了,只有一次,被提问的人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像是卡壳了一般,片刻后才恢复正常,如同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般继续前一个话题。
“我们被下了药?”闻癸问道,他皱着眉,“可是让坊内的所有人失去记忆,还对怪异之处视而不见,这样的药真的存在吗?”
“不仅是失去记忆,我们还有可能被伪造了记忆,这不像是药物可以做到的。”
两人俱是沉默。
不过片刻之后,闻癸就指着闻庚刻画完整的云道:“轻云之意,取之于薄。”
意思就是闻庚镂刻的这朵云太厚了,无法满足“轻云蔽月”的要求。
闻庚手一顿,将木屑抖去,嗤笑一声:“狗崽子,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闻癸垂着眼睛:“得好好完成这幅画才行,也许见到了城主,事情会有转机。”
闻庚也是这样想的。
作为坪临城的统治者,城主的记忆是否也被篡改过?或者说,篡改他们记忆的人也许就是城主呢?
——
是夜。
华灯齐上,管弦声动。
水靖园内,南边最高的树梢都被挂满了星儿点大的灯,蝴蝶形状的皮影悬在灯前,随着树枝摇晃,投下一只只蹁跹的蝶影。
隔着院墙,闻癸都能想象其中动人的场景。
然而这里的光线似乎都知道哪里该去,哪里不该去。
那片蝶影只在院墙外驻足一瞬,便被侍女拽着树枝拨弄了回去,投在鹅卵石铺就的小路,期待获得城主的青睐。
闻癸行色匆匆,他顶着风弯着腰贴着墙根走,终于在墙角处看到了几个分开坐着的奴仆。
坐在最旁边的男人个子高大,赫然是闻庚。
闻癸小跑过去,呼呼地喘着气。
他一靠近,闻庚就闻到了一股油香味。
果然,就见闻癸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纸包来。
还是热的。
闻癸轻轻呼出一口气。
闻庚今日在水靖园干了活,闻甲虽然百般不情愿,但还是按照份例给了他的吃食。
不过他起了坏心,没把闻庚的饭食和大家的一起装箱,而是让闻癸给他送过来。
闻癸这几天也没吃到什么正经东西,半大小子正是吃长饭的时候,今日的伙食又开得好,油饼和烤鸡,他就不信闻癸不偷吃。
“过来坐。”闻庚拍了拍旁边的台阶,继而打开油纸。
酥香的烤鸡浸润着油脂,泛着油亮的光泽,把底下垫着的白面烤馕都染上了肉香。
其余人的晚食都是随着大部队抬过来的,一路有好几个分发点,自然比闻癸还慢些。
闻庚一打开油纸,那食物香气扑鼻,大家忙活了一天,本就饥肠辘辘,此时闻到饭香,更是饿的脑心挠肺。
还有人经不住站起来看了两眼,酸到:“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天字坊的大爷呢。”
“什么小跟班,说不定是养的兔儿。”
闻癸脸上的伤已经消了肿,露出原本白皙的皮肤,他的五官对于一个少年来说过于昳丽,兼之年岁尚小、骨架纤细,乍一看就像是一个女娃一样漂亮。
而黄坊几乎全部都是年轻力壮的男人,在这样一个枯燥、严苛又封闭的环境里,弱势的人群很有可能沦为发泄的对象,这甚至无关性别取向。对于某些有特殊爱好的人来说,这样的年幼又美丽的少年,更是他们的首选。
说话的男人明显就看上了闻癸,他向来喜欢年纪小的,腰身软些,摸起来舒服,他本来还想说些什么,就听到家仆喊道:“黄坊的,来拿饭!”
“马戊,快点!去晚了都凉了!”
他的同伴招呼道,男人走之前回头看了闻癸一眼,目光从下到上,透着一股淫邪。
“过来。”闻庚将闻癸拉到身边,警告地看了眼马戊。
马戊也是个混不吝的,见闻庚看过来还挑了挑眉,被一道鞭伤截断的眉毛像是断成两截的蜈蚣,看起来甚是凶恶。
“吃。”闻庚把烤鸡的腿儿撕下来递给闻癸,那烤鸡本来就只有四分之一,连皮带肉撕了个腿后就剩肋条那还有点肉,看着有些可怜。
“不不,我不饿。”闻癸坐远了些,鼻翼轻轻翕动,“我方才已经吃了。”
谁知闻庚直接把鸡腿凑过去碰到了他的嘴唇。
闻癸吓得猛地往后仰,可他的后面就是一堵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