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高潍波澜不惊道:“父亲您现在仍可把我视作您唯一的希望,弟弟他本就是个废物,过去与现在有何区别?您一直不关心他的死活,他现在这样,不会再惹事了,岂不是正遂了你的愿?”
  高老爷脸涨得通红,“你!”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不如告诉您实话。我作为您的儿子也帮了您不少忙。”高潍桩桩件件,一一道来,生怕高老爷听得不够仔细,“江家公子,是我推进河里溺死的。因为他发现了高家那点腌臜之事。江掌柜也是我杀的,因为他对自己儿子之事有所察觉。刚不久,我又杀了秋霖。我已经坏到没救了。这不是你从小教我的吗?要做人上人,需得够狠,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我做得不够好吗?”
  “您为什么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我啊?”
  “您不是最喜声誉之人吗。现在我在外的名声还不够好吗?好儿子,好丈夫,未来的栋梁之才,我哪点做得不够好啊?您告诉我!您满意不满意!”
  高老爷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了,脸色越来越红,捂着胸口,脸色越来越不好。
  清晨时分到了,第一缕阳光落下来,照在院落的每个边边角角里,所有的污秽无处遁形。
  “父亲,您老了,很多事不必再操心了。”
  他看见了卧室内星星点点的火光,一笑,心中已有计谋。
  “对不起,父亲。”高潍从暗袋里掏出一个东西,手伸向了高老爷。
  火光越来越大,燃得眼前只剩一片火红。分不清是焰火还是鲜血了,只觉得高宅是一处人间烈狱。
  “池鸷,醒醒!结束了!”
  池鸷带着那身处火光里的绝望的情绪,追寻着令他感到心安的声音,战栗地睁开眼睛。
  白泽眼里闪过担忧,双手搭在他的肩头。池鸷看见白泽的脸,心中安定了一些。
  池鸷拍打着胸口,“我没事,我只是,因为共灵绳的相连,真真切切感受到了江霓的情绪。”
  “我不会轻易使用共灵绳,”白泽道,“它会让旁观之人,身临其境,会很痛苦。”
  在他们脱离共灵之后,江霓彻底苏醒。
  愤怒、恐惧、迷茫……以及世间最极致的恨意,交错在江霓本该单纯无忧的脸上。
  “我知道高潍的罪证在哪里。”江霓在绝望中策划能扳倒高潍的计谋,“我还是得回去,我还有事没有完成。”
  大概是因为见过她最纯真的模样,池鸷发自内心地心疼这个姑娘。
  江霓此番逃出来,是为了寻找爹爹。可是爹爹不在了,哥哥也不在了,她想寻找避风港,却发现,如今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池鸷放在身侧的拳头合拢,“江姑娘,我们会帮你的。”
  高宅那一把火,只烧了主院的两个房间,不算浩大。对高宅整体影响不大。火是从江霓房间烧出来的,烧到了不远处高老爷的房间。
  在这场大火中,高老爷是唯一的死者。因为这事,高宅过几日的中秋团圆宴变成了丧宴。
  口碑不错的高潍,加上本身进士身份,顺理成章代替了村长一职。
  外面都传疯了。都说是江霓一把火把高老爷烧死了,然后畏罪潜逃,有人看见她被陌生男子抱走了。
  池鸷作为在场唯一能用轻功之人,一次只能带一个人进入高宅。
  白泽最近频频过度消耗法力,共灵绳因为法力耗尽,使不出来了。而且他看起来满脸疲惫,似乎随时在因什么看不见的事物耗心耗力。
  “你怎么了?看起来无精打采。”池鸷观察道。
  白泽摸着戒指,什么都没说。
  作为苦力,池鸷先将江霓带入高宅,再折回来,带白泽这尊大佛入内。这组动作重复了太多次,池鸷连高宅哪一处墙修得矮些都知道了。
  江霓目光始终看向一处漆黑的房间。那是高苇所在之处。尽管不合时宜,江霓仍道:“我想去看看他。”
  池鸷想起高苇所经历之事,点头。他走在前面,为身后跟着的人望风。
  江霓走得一瘸一拐,每一步都忍受着巨大的疼痛。白泽有意搀扶,她勉强地笑笑,表示拒绝。
  很奇怪,没有任何人看守此处。
  池鸷顺利地推开门,三人入内后,他指尖生火,点燃了地上熄灭已久的烛台,端起来送到江霓手中。
  “高苇,我来了。”江霓声音破碎,每一个字都沉重万分。
  黑暗中有异动,铁链声哐哐作响。循声而去,姿态可怖的高苇依旧坐在轮椅之上,目光空洞,只是在看见江霓那一刻,眼里有了渺小的希冀。
  池鸷手心可以照明,可以让整个房间变亮。可是他没有这么做,因为任何一个男人,都不希望自己喜欢的人,看见自己最狼狈的样子。
  江霓憋到失声,亦没有哭,她跪在他面前,“高苇,我应该怎么帮你?”
  池鸷和白泽只能看见高苇模糊的轮廓,以及嘴唇的张合,他应该在向江霓说些什么。
  江霓不停地摇头,用手擦拭着高苇脸上的污痕,“不,我不要。”
  铁链又被他的蛮劲扯动,他的情绪很是激烈。
  “求你,你活下去好不好……我只有你了……”
  高苇停止了挣扎。
  其实池鸷能从他的气声来分辨,他说了什么,可是他不愿意去听清那般残忍的对话。麻绳专挑细处断,噩运只找苦命人。记忆和亲身经历,果然不同,池鸷第一次真切感受到了人世间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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