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钟严签完合同就走了,一整天没回来,也没联系过他。
  时桉收拾完房间,洗了个苹果,靠沙发上哼着歌爽歪歪。
  晚饭后,钟严仍未回来。
  时桉把除了钟严卧室以外的房间逛了个遍,最后停在书房。
  这里有大量医学书籍,涵盖面很广,很多都已绝版。除去临床方面,还有不少中医相关。
  时桉想起他犯肠炎那次,钟严帮他按压穴位缓解疼痛,还睡了工作以来最舒服的一觉。这本事,真不像小打小闹。
  时桉随手拿起桌上的《急诊科危重疑难病例临床解析》摸到书页的时候,他指尖抖了一下。
  因长期翻动,纸页已经发皱变软,内页贴满便签,把书撑成了几倍厚。画线和标注一层接着一层,时桉认得,都是钟严的字迹。
  这些便签有对书中案例的解读,也有重新策划的治疗方案。个别较为常见,但大部分,时桉听都没听说过。
  从字体和便签的深浅程度能看出,书经常被反复阅读,治疗方案也不断进步。
  陈小曼总说钟严是天才,是没有短板的六边形,随便抬手,就能达到普通人踮脚都摸不到的天。每次说完这些,她还总要加一句,“跟你一样,太气人了。”
  钟严是不是天才他不清楚,但时桉知道自己不是,他用心过,也努力过。
  钟严给人的感觉和传统医生不同,没有劳累过度的蓬头垢面,不论是下班后还是上班前,他都精神利落,带着股特别的酷劲儿。
  特别是戴墨镜开跑车时,任谁也猜不到,他是三甲医院的急诊科主任。
  时桉放下手里的书,又抽出旁边的几本,无一例外,每一本都翻到变软,写过一层又一层的批注。
  可怕的不是天才,是天才比你还努力。
  *
  钟严回来时,家里有了细微改变。
  垃圾桶干干净净,杂物摆放整齐,地板和窗台也有擦拭的痕迹。
  钟严蹭过一尘不染的桌台,“你收拾了?”
  “嗯。”时桉背对着他,坐在地毯上。
  这一幕让钟严幻视当年,那时的小黄毛也这么曲着腿压平了地毯,穿白色袜子,露小半截脚踝。
  七年间,钟严把房子翻新过,家具装潢全换了,只有这块地毯还留着,定期花大价钱清洗。
  钟严拧开矿泉水,“你还挺勤快。”
  “没人会跟二百块钱过不去。”
  钟严侧过身,才发现时桉在看书。
  低着头,非常用功。
  “刚搬来一天,倒是装得像模像样。”
  “没装。”时桉继续写,“申请读博得提前准备。”
  这是医学生的常态,想进市级以上的医院,博士是敲门砖。
  钟严换了鞋,去洗手,“想读哪儿的博?”
  “本校吧。”时桉知道,钟严也是医大毕业的,“您觉得是跟侯教授好,还是门教……算了,您肯定推荐我门教授。”
  钟严擦干手,打开冰箱门,“为什么这么肯定?”
  “侯教授注重实践,门教授严抓理论。门教授带出来的学生,sci发表数量和影响因子都尤为突出。”
  和逼人抄书、默手术技巧、背医嘱的某人异曲同工。时桉查过,钟严的论文发表量多到不真实,普通人望而不及。
  钟严打开微波炉,放碗进去,“你自己怎么想的?”
  “我更倾向侯教授。”
  “讨厌写论文?”
  “也不是讨厌,就是感觉没用。我想当医生,不是讲师。理论再花里胡哨,也没一场手术来得快。”
  钟严笑了,声音从厨房传出,“你和我以前的想法一样。”
  “以前?”时桉好奇,转过头看他。
  “我读书的时候最讨厌写论文,比你还烦。”
  时桉头一次觉得跟钟严同频了,他更加好奇,“那现在呢?”
  钟严没直说,先问他,“人人都知临床经验重要,为什么还在实践之前,学那么多年枯燥的理论?”
  “怎么也得掌握基础啊,不然怎么实践。”
  钟严:“你知道实践代表什么吗?”
  时桉等着他说。
  “代表一个鲜活的生命,自掏腰包,主动成为你医学路上的垫脚石。”
  “好夸张的说法。”时桉也不喜欢。
  可患者的确花了钱,又无形中帮他们增加了经验。
  时桉不服气,“我从没想把患者当垫脚石。”
  治病救人和累积经验相辅相成,这算互惠共赢。
  “没有哪个医生想把患者当垫脚石。”钟严说:“但你毫无临床经验时,有什么底气、拿什么本事向患者和家属承诺?”
  时桉握着笔,看眼下的教科书、专业文献,还有做不完的练习题。
  是掌握绝对多的专业知识,进行无数次的理论练习,才能增加临床上的底气。
  把理论扎根在心里,成为条件反射,日复一日地练习,哪怕走弯路、无意义,也好过用患者的生命当练习题。
  时桉看自己寥寥几字标注的书籍,突然有了羞耻心。
  钟严把热好的牛奶推给他,“明天早班,别熬夜。”
  时桉嗅嗅热腾腾的巧克力奶,眼皮熏得潮润,“您也喜欢喝这个?”
  钟严站在茶几另一端,单手撑着桌面,稍微靠近了些,低头看他的眼。
  “你这脑子,怎么考上医大的?”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