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余锦皱着脸,“那要是不成功,岂不是得不着好还白白浪费几张道具卡。”
“我有分寸。”余眠说,“人生得失不能太极端,有时候就该走一走下坡路。”
余锦和宋凉都不解地看着他。
余眠已经在书案旁临摹度鬼符了。
他们走到他身边,一左一右挨着他问,“什么意思啊?”
他们很喜欢听余眠讲大道理的时候,明明知道可能听不懂,但他们就爱听。
余眠也只是示意他们一个研墨一个润笔。
他自然也知道这俩人经常听不懂他讲的什么,但他也愿意不厌其烦地讲。
“我这个人信阴晴圆缺,不信花一直会好,月一直会圆,世事虽然无常,但最基本的一条规律却是此消彼长,寒来暑往,所以我一直坚信,人生不能顺风顺水,长时间得势之後,总会有时机把该还的都走一遍的,但我不喜欢突如其来的‘报应’,所以我尽量不触碰能让我百分百把握的事情,这样就会有一部分几率让我能够‘人为’的走下坡路,并且是在我自己可承受范围内。”
余锦已经双眼漩涡状地看着他哥了。
宋凉却出奇地没有进入迷离状态,他皱了会儿眉,思考着什么,忽然间问,“你的可承受范围这么大吗?”
余眠愣了一下,看向他,他知道那不是错觉,虽然嗓音听起来没什么变化,但他感觉到了宋凉有些不爽。
那是一种已经几乎快要溢于言表的情绪波动了。
收回视线後,余眠提笔描摹度鬼符,不紧不慢地说,“还好,反正有很多道具卡。”
宋凉呼了口气,轻轻咬着牙,“道具卡再多,又不是不会痛。”
余眠垂着头,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垂下的眼睑挡住了他眸中堪称欣然的神色。
余锦干巴巴地插进来,“啊,别吵架嘛。”
宋凉和余眠同时说,“没有吵架。”
余锦神色复杂,“……怎么感觉你俩才是亲兄弟。”
余眠和宋凉同时脸色一变,又异口同声,“才不是。”
余锦:“……”
呵呵。
……
度鬼符很快临摹完成,余眠一共画了十张,为了以防万一。
夜幕降临时,屋子里缩在角落的鬼魂都舒展了身体。
虽然白日里,这位抓了它们的大人会把屋子里所有透光的地方遮住,可那隐隐约约的日光还是会钻进来,它们只能努力把身体缩小,缩到完全没有光亮的角落。
正疑惑着为何今日没有鬼被提起来看死亡书卷,便见那面色和蔼的大人笑呵呵地站到了它们面前。
众鬼‘嗬――’的一声团在一起,好似见到了阎王爷要让它们下十八层地狱。
“我有这么可怕?”余眠提了提袍摆,蹲到了七个鬼魂面前,笑地愈发温柔,“别怕,我如果想让你们魂飞魄散,早就下手了。”
众鬼:“……”
别笑了或许还可信点。
余眠温和地问,“想回家吗?”
众鬼悲戚地点头,动作统一而滑稽。
“可是你们已经死去很久了。”余眠像是宣判某种悲性结局一样叹息着。
他此刻的嗓音不带一丝怜悯,只是平静地阐述某种不可变更的事实,“你们回去能回哪呢?继续待在暗无天日的小巷里,每日重复着被挤压,堆叠,喘不过气慢慢死去的过程,像傀儡一样对每天看过死亡书卷的人进行追杀,不觉得很疲惫吗?”
众鬼懵懵懂懂地看着他,不敢摇头也不敢点头。
余眠指了指窗外,那里是白日透光最大的地方,“你们不想有朝一日重见光明吗?我是指,脚踏实地的走在阳光下,过去的已经过去,你们用自己的执着换来的不过是与日俱增的怨气,不放下的话,只会越来越痛苦。”
鬼魂智商不高,很容易被说动。
余眠笑着拿出度鬼符,语气逐渐变得温和,“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说不定你们在世时的亲人已经投胎几个轮回了。”
他用着情真意切的语气垂眸道,“你们,不想好好投个胎,再与他们相遇吗?”
这最後一句,仿若一颗石子,投入静湖,激起这些怨鬼旧忆中对那些在乎之人的思念和渴望。
余眠慢慢向一只动摇最大的鬼伸出了手,用最温柔的语调与之共情,“来吧,我帮你度化这些怨气,帮你干干净净的投胎做人,你的家人,朋友,爱人,说不定都在等着你呢。”
余眠伸出的手掌中,很快放入了一个瑟缩的厉害的鬼手。
那只手触感很奇特,像是某种食用明胶和水混合後的无糖物,半透明的胶质感,有一点冰凉。
这种质感引得余眠不由自主捏了捏,随即感觉到手的主人在猛然僵硬後颤抖起来。
“……别怕。”余眠慢慢维持好语调里的温吞。
度鬼符飘了起来,柔和的光自主散发,又被拥有怨气的鬼魂吸引,而将怨气吸收的过程中,迎向它的鬼魂面色茫然,毫无苦痛,仿佛只是一个走在回家路上的孩子。
余眠静静地垂着眸,神情不带一丝悲悯或无情。
鬼魂闭了眼。
虽然他迷过路,但是他要回家了。
屋内窗明几净,有怨气长扬,又消弭殆尽,归路清朗。
有一便有二,出乎余眠意料的,这七只鬼都自愿被超度,散去一身怨气投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