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但他不明白余眠这么拖沓的原因。
“为什么不直接告诉竺文清真相,他这时候肯定会非常恨你。”
‘非常’这个形容词其实只是审判者给玩家的一个体面词,毕竟以竺文清现在的状态,可能什么也听不进去。
而且他仍然不看好竺文清,他甚至觉得竺福江临死前那个眼神都能把仇恨值飙到七十点以上。
毕竟他可是露着脸去杀人的,眼睁睁让死者目标意识到自己儿子身边是两个魔鬼,却又没有力气来提醒了。
竺文清这副失魂落魄的形象太符合他最初的预判了,他觉得哪怕把余眠抓进牢里,竺文清可能都浑浑噩噩反应不过来。
余眠走到窗边打开闷了一夜的窗户,昨夜的空气顺着凉风散了出去。
“反正现在说意义也不大,缓两天再看看。”
审判者:“……”
拖就是拖,还缓两天。
就是不想回安全区吧。
他实在没忍住,问了个问题,“您是在躲什么人么?”
雨後的风夹着凉丝丝的湿气,吹的人心头清明不少。
余眠就侧坐在书桌旁,单手支着脑袋,没什么章 法地捏着指节,“不是躲。”
审判者听到他手机响了,然後看到他拿了起来,神色一怔,随即像是没什么辙的吐了口气。
余眠:“也算是吧。”
这不,讨债的来了。
第49章 仇恨值理论(六)死而复生
“喂。”
时隔一个多月才反应过来的债主从电话里传来这么一声。
余眠:“嗯。”
债主又愣了,憋了半天才蹦出仨字,“真是你?”
余眠笑着说,“公主在你身边吧,你问问她,是不是打算骗你第六次,给你来个六六大顺呢。”
对面就不说话了。
余眠就靠在椅背上,垂头用拇指捏着各处指节,慢慢等。
“我是想说……”债主的声音不太有底气,“你什么时候回来。”
余眠:“……”
他含糊地‘唔’了一会儿。
对面就炸了,“干嘛!你又在哪干嘛呢!”
余眠轻笑出声,“别生气,这个任务有时间限制,最多半个月我就回去了。”
手机对面音调都高了,“半个月?!”
于是,一直盯着余眠侧影的审判者就听到了以下一堆胡话――
“我也想早点回去。”
“别着急,我也急。”
“好好等我。”
审判者面无表情地想,到底是谁磨磨蹭蹭一个多月也不走,还明目张胆承认过自己就是在拖延时间。
安抚完债主之後,余眠收了手机,站起来往卧室走去。
路过新买的那面挂墙镜时,他愣了一下。
镜子不大,站到前面能露个头脸。
他恍惚间意识到,不久之前,他看着窗外的斑驳夜色,耳边总响起那下了一夜的雨声,明明心情不太好来着。
可现在,镜子里的人眉眼末尾都是没散的笑意,像一个疾雨中狼狈逃窜的人忽然感觉头顶撑了把伞。
他垂了下眼,握在门把手上的力道重了些。
卧室里,余眠好哄歹哄的把竺文清弄到了床上睡觉。
大热的天,竺文清靠着最里面的墙缩成个球一样。
“饿不饿。”余眠问。
身边的球似乎动了一下,但没说话。
“那就是也不渴了?”余眠又问。
球这回一动也不动。
“不吃不喝,还死撑着不睡,想死么?”
“……”
余眠的声音在黑色的夜里和老式电风扇隔一会儿就咔一声的动静里慢慢响起来,“阿清,我记得我教过你一篇课文。”
“那是法国思想家蒙田的经典作品之一,你以後上了高中就会继续学到。”
竺文清猛地颤了一下,似乎对‘以後’、‘高中’这样属于未来的字眼特别敏感。
余眠:“蒙田的《热爱生命》我记得你抄过一份,带回去了。”
“它里面有一句我很认同,生之本质在于死,因此只有乐于生的人才能真正不感到死之苦恼。”
“你能明白为什么我喜欢这句么?”
似乎余眠说的话太多了,忽然停下就显得房间里更加安静,为了让那个声音响起来,竺文清动了动干裂的嘴唇,开口道,“……不知道。”
余眠的声音又接了下去,“我有过类似的绝望,那是我第一次在家人面前晕倒,醒来後得知自己命不久矣的时候。”
竺文清呼吸都仿佛停了。
余眠继续胡编乱造:“我的人生不知道还能看几次春秋,所以我迷茫过,怨恨过,可到头来能得到什么呢?为什么我不抓紧剩下的日子开开心心过下去呢,我在黑暗里沉浮与否,病魔就会放过我么?”
竺文清悄悄抬了抬眼。
余眠用温温和和的语气叹了一句,“很显然不会。”
“所以,也像蒙田说的,剩下的生命愈是短暂,我愈要使之过得丰盈饱满。”
“阿清,我才不到三十岁,我的人生可能也就止步三十岁,我见过很多擦肩而过人,有想要停下来交谈的,有想要站在他身边就这样不走的,可最终我什么都做不了,也没资格停留在谁身边。”
“或许我至死都孤独一人。”
他声音轻了下来,语调却没什么变化,“你父亲至少有你,他知道你会为了他好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