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此时蓉娘子正在写诗,对自己被窥伺之事毫无所觉。
  一提起笔,她就忍不住回想起从前在诗社的日子,那时她是一个凑桌角的人物,便是再努力写出来的诗词也不会有人在意,没人想品评她的诗,倒是多问,她怎么又来了。
  蓉娘子对那些旧事一直耿耿于怀。
  今日在府尹娘子的寿宴上,一切都不一样了,她才是宴会的中心人物,府尹娘子还特意请她留下墨宝,写几笔祝寿词。
  蓉娘子推拒了两句,答应下来。
  待落笔时,府尹娘子夸赞道:“娘子这一联写得真好,有易安之风!”
  被夸赞的人抿唇笑得浅淡。
  终于,她写的诗不再是废纸,而是被人称赞、再珍而重之装裱起来的名句,是府尹娘子向他人夸耀的殊荣。
  蓉娘子心满意足,做上司使夫人之后,她这一身才华才算是锦上添花,不似从前明珠蒙尘,只因一个出身,就处处受人忽视。
  搁下笔,蓉娘子矜持道:“大娘子谬赞了。”
  这阵子她到滁州,才有扬眉吐气之感,处处被人敬着捧着,竟也养出了几分雍容高贵的姿态来。
  蓉娘子自诩处处都不差别人,若是家中未曾落败,怎么也该嫁个展翅欲飞的进士,将来助夫君青云直上也未可知,甚至,她若乖觉些去争取,未必不能进谢家门庭……
  可叹家中不济,为了不被卖到青楼去,她只能冒险来这一趟。
  不过若不来滁州,她何日才能知道,原来人上人的日子会这么舒心。
  司使夫人的身份给她带来了无上的虚荣,真希望一辈子就这样,她真是谢宥的娘子就好了。
  真假司使娘子,只因当初一念之差。
  若是谢宥能见到自己写的诗,会不会因她的文采而原谅她,生出知己之情呢?她寻机会求一求,哭两声自己的被逼无奈,男子总该怜惜女子……
  会这样吗?
  蓉娘子呆呆想着,又执笔去沾墨,磨墨的丫鬟以为她不写了,墨锭还未撤开,相撞之下的,几点浓墨洇进了她绣着青莲的袖口上,手也溅上了细小的黑点。
  丫鬟慌得赶紧跪下:“娘子恕罪!”
  “你这丫头,怎么伺候娘子也不专心些,往后让我怎么抬举你!还不快给娘子赔礼!”
  “奴婢蠢钝,娘子恕罪!”
  府尹娘子嘴上是骂,实则为丫鬟开脱,对蓉娘子道:“娘子,我让她去给您寻一件新的衣裳吧?”
  一旁丫头看大娘子招手,端了水盆上来,蓉娘子慢悠悠洗干净手,拿软帕擦了,又继续垂目写字,跟尊木雕似的不说话。
  那丫鬟只能一直跪着求饶。
  府尹娘子见司使娘子不肯原谅,也无法子,只能让磨墨丫鬟先跪着,又去吹捧起她写的那些诗词来。
  蓉娘子自是无比享受。
  谈笑之间就能让底下人战战兢兢,看她们瞻前顾后不知道做错了什么就求饶,露出蠢钝的模样实在好笑,就连从前攀不上的府尹娘子也在小心看她脸色,赔着笑脸。
  她喜欢这种被捧着感觉。
  为什么她就不能是真正的司使夫人呢?
  那个占着她位置的女人已经回京城去了,要是她能在半路上出点什么事就好了。
  这么想着,墨迹洇透纸背,笔锋也散了。
  蓉娘子眼睛也不抬,丢下紫檀小狼毫和雪浪纸,
  廊下,崔妩浑然不知道蓉娘子正盼着她死。
  她踮着脚看了又看,问道:“司使娘子不是倾国倾城吗?怎么这位瞧着……有些寻常?”
  不怪她目光挑剔,但主座上的女子虽打扮入时,但只能用清秀来形容,未见惊艳颜色。
  此刻侍墨的丫鬟好像犯了什么事,跪在一边磕头,“司使娘子”并未理会,仍在写字,那自命清高的神情带着崔妩很熟悉的刻薄,看来很不好相与。
  这人不会和高氏是亲戚吧?
  想到街面上她说的那些话,崔妩大概对她的性子有了几分了解。
  这人绝对不会是阿宥挑出来的人,看府尹娘子那卑微的样子,也不像合谋,她还真捧着这个假司使娘子。
  崔妩莫名就安下心来。
  听到崔妩的疑问,身旁丫鬟嗤了一声:“你要是有了足够的权位,只要不是歪眼斜嘴,传出去都是倾国倾城,反正美人嘛,也没个标准,有一个人奉承好看了,其他人瞧你尊贵,自然得夸赞一句,真长什么样重要吗?要是无权无势还是个伺候人的,长成你这样,就是狐媚,不安分!”
  崔妩也被她说得恍然大悟,直叹好通透的一个小丫头!
  正说着话,远处乔装过的晋丑冲她打暗号。
  有发现!
  崔妩道:“那边绣房的人找我来了,我先走了。”
  “等等,我叫杏儿,你叫什么名字?”
  “我啊,我叫妙青。”
  “得空来东院找我玩儿啊。”
  “好嘞!”
  走出去好远,崔妩还是对那个小丫鬟念念不忘。
  “你说这司使夫人有可能是我官人派来的吗?”
  晋丑脚步一顿,神情严峻:“我觉得会,要不然咱们赶紧走吧,再晚点怕是要被抓住。”
  “少在这儿耍宝,你发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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