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留点口德吧。这是潜台词。
  “兔子妈妈很没用噢。”撒娇一样抱怨的语气,言息却有些心不在焉。
  “第一次做饭,”明照衣轻挑起眉,“我以为至少会得到一点鼓励。”
  “啊,给了给了——”言息圈住他整个腰的手松了松又紧了紧,随口道,“这是鼓励的拥抱。”
  明照衣将手掌轻轻搭在他手背上,垂眸注视他们在碗槽中几近重叠的影子。
  言息下巴搁在他肩上,一高一低的两颗脑袋,搭成金字塔的排列——那样的联想,会让明照衣以为那是什么金字塔一样坚牢永恒的关系。
  短暂的安静。
  “不过,与其说哥哥像兔子,”言息漫不经心开口,话题忽然转了回来,“不如说哥哥更像一种植物?”
  “……嗯。”随意应和着,明照衣并不十分关心自己像什么。
  “具体点说,是一种长在墙角安安静静的植物?”
  但言息对此似乎抱有乐趣。他微微歪头,声量放得那么柔和,仿佛这是个需要轻柔对待的话题——
  “假使无人关注也没关系,会安静存活着。可是,如果有一点雨露和阳光,便会蓬勃地、肆意地生长——那是种不受控的生长,是生命原始的本能。唔,就像花蕊冲破花苞绽放一样,那种生长的力量?”
  那样温柔的描述却让明照衣沉默了。
  他低下头。
  金字塔坍塌下去。
  低低的笑声从那颓圮的影子废墟中响起,“……是那么不值钱的东西啊。是想说这个吗。”他叹息一样说。
  柔软的掌心却轻轻挡在他额心,阻止他脖颈倾颓的弧度。
  “不是哦。”言息也叹息一样说,“是想说,哥哥对我产生感情完全可以理解,因为我就是这么没分寸感的人,而且嘛——脸长得很好看吧?至于性格,有人会觉得我性格糟糕,但觉得我性格可爱的,也有人在。”
  “……听起来,他人的示爱对你已经是家常便饭?”仿佛预感到了他想说什么,明照衣言不由衷地打岔道。
  “哥哥不也是吗?光是有钱这一点,就不乏爱慕者了吧。”言息这么眨着眼,纤密的睫毛像脆弱而美丽的蝶翼,然后他意识到明照衣看不见他的脸。
  ——那让他有不满,也有庆幸。毕竟那会让他接下来的话更顺利。
  “我不介意哦。哥哥的爱慕者之类的。就像我不介意他人的示爱一样。”
  蝴蝶耷拉下美得梦幻的翅翼,投下的阴翳却是美的反面,被埋葬的往事在此刻回光返照。
  “为什么会介意他人的示爱呢?是因为在为此苦恼吧,至少也考虑过是否有答应的可能——可我不会苦恼哦。因为我很有自知之明,连喜欢是什么都不明白的人,绝对无法回馈他人相同的情感。”
  在彻底“扮演变态”以前,他还想留给明照衣反悔的余地。
  这是他第一次的,对爱慕者的忠告。
  “所以,快点放弃吧。”
  像低声呢喃咒语,口吻比刚才鼓励的拥抱还珍重几分。
  “快点放弃吧,哥哥。”
  沉默,沉默。
  煮沸的粥发出声音。
  程式化地扭掉开关,在言息的手滑下以前,明照衣牢牢摁住那处细薄手腕。
  “他人的示爱是因为什么,我不知道。”
  明照衣向后侧过颈,喉结处还遗留淡淡吻痕。他用亲吻代替指尖,落在言息已经看不出伤痕的唇角。
  那吻,像植物的叶片扫过一样轻缓,舔舐时溢出充满植物气息的嫩汁。
  “可我喜欢你。是你说的,不受控的、原始的本能。”
  过于直白的示爱。
  成年人之间会这样吗?说喜欢,说不受控,说这是本能?言息不明白。过往那些含蓄的示爱比不上此刻袒露,过往那些袒露的示爱也比不上此刻含蓄。
  像一位年长的长辈一样,明照衣再碰了碰他的唇角,低低絮语一样说:“我会教你的。不要再为此苦恼了。如果在明白什么是喜欢后仍拒绝我,那时我会识时务地离开——是那时,不是现在。”
  大脑需要一条条理解这些信息。
  苦恼吗?是的,不是毫不介意。他是在为此苦恼,因为至少也考虑过是否有答应的可能?
  明白什么是喜欢?
  ——是那时,不是现在。
  “……不要这样说啊哥哥。”言息颇为苦恼地,轻蹭明照衣线条好看的侧脸及下颌,“不要给别人伤害你的机会啊。”
  “可是,那又能怎么办。”淡薄眼睑低垂,明照衣幽静眼眸深处燃着点点星火,那么冷静,又那么灼热。
  雨露和阳光是饵,爱是网,生长是本能。
  “——因为我喜欢你。”
  因为我喜欢你,所以你已经拥有伤害我的权利。
  *
  言息洗完澡出来时,明照衣已经清理好厨房的碗碟,正在主卧的浴室里。在言息待在外面的浴室时,明照衣便询问过主人的意见,造访了言息的卧室。
  “主卧里有另一个浴室。”言息是这么说的。
  于是,明照衣有了进去并留下来的理由。
  言息坐在床边,用毛巾擦揉打湿的发顶时,主卧浴室里淅淅沥沥的水声也停了。
  明照衣穿着言息买错的大码的衬衫、宽松的长裤走出浴室,言息仰头看他,发梢的水珠滴落在白皙的锁骨上,明照衣便轻拢起眉,自然地接过毛巾为他擦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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