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心脏回魂后的余韵,才是濒临死亡后真正的快感所在。
  言息的呼吸急促起来,因为濒死而兴奋起来的眼睛睁大,勒住明照衣腰部的手腕猝然收紧。
  那些生前的记忆,在濒死时如同走马灯一样一帧一帧闪现。
  ——在“从良”当上标签格外优秀、科研经历颇为辉煌的教授前,他便爱好于环游世界,尝试各类极限运动。
  从无绳索攀登悬崖峭壁到高楼天台间的城市越野,就像他喜欢的口味是又重又浓的,这些濒死的刺激会让他体悟到心脏真正在跳动的实感。
  后来理所应当地,他获得快感的阈值越来越高,无论是被同样爱好极限运动的同伴劝阻,还是被活动组织方拉入黑名单,都让他渐渐明白——这条路走向极致的同时,也已经走到尽头。
  他询问心理医生,每一天都感到生命的意义是虚无,应该怎么办。
  医生挂着无可挑剔的亲和笑容在走马灯里闪现,建议道,去试着为自己的生命创造一点价值怎么样?
  和大多数人一样,学习这项从小便贯穿人生的活动对他而言是枯燥的。
  只是和大多数人理由不同,掌握那些人类已有的知识,对他而言似乎轻而易举。
  就算是社会学、经济学相关的知识他也能得心应手,只是这种与人高度相关的学科让他天然地感到不适。幼年便丧父失母、亲缘淡薄的他,对那对面容已经模糊的双亲尚且感到隐隐的隔阂,何况其他单独个体的人。
  日常毫无距离感的相处方式,与其说是天生热情,不如说,正是与个体或群体的人感到隔阂而采取的掩饰方式。
  于是,那天他仰望星空,决定去研究那些可能永远不会与人类产生关联的星星。
  他孤独地埋首于只有夜星相伴的理论研究之中,也许曾为那样的生活感到舒适,但最初的问题,他得到答案了吗?
  并没有。
  越是望向宇宙,越是感到时间与空间两种层面上的虚无。
  所以,在理论研究也达到人类目前所能观测到的极限后,他选择了从一个虚无,走向另一个虚无。
  ——“小息。”
  在到达极限后,他在那个也同样猝然勒紧的怀抱里弹起,像从触底的虚无里上升。风在膨胀,心跳在鼓嚣,那声低而浅的呼唤像是风中传来的错觉,可他无端地大汗淋漓,无端地愿意相信那是真实。
  明照衣胸膛剧烈的心跳声从滚烫的相贴中传递,他的心脏似乎被带动,一点一点,跳动声在他耳膜里放大。
  颠倒的世界里,唯有他们是正序。
  正序的世界里,唯有他们在颠倒。
  ——那样的生命之轻啊。
  为什么能从那样不顾一切勒得双方几乎窒息的怀抱里,一点一点,灌输给他属于明照衣鲜活的生命力,让他得以偷来一点生命?
  ——那是吊桥效应吧。
  那颗250克的心脏。
  那个明照衣为“喜欢”一词所作的释名。
  *
  “……下面的约会行程,是去著名景点——超火爆冰雪屋购买超好吃的巨无霸抹茶冰淇淋!”他状若无意地避开明照衣伸过来的手,语调上扬,兴致高昂翻看着手机地说。
  “那我去买吗?”好像没有任何察觉,垂了垂眼,放下手的明照衣再抬起眼睛,安静注视他。
  “唔……”稍稍偏头,言息视线掠过不远处树下,正戴着墨镜和口罩全副武装东张西望的苏斐白。
  不动声色收回目光,他眨了下眼,对明照衣微笑,“我去买吧。哥哥去那边树下等我好吗?”
  ——那样的安排听起来没什么问题。
  于是明照衣点头,并嘱咐道:“早点回来。”
  言息就要转身离开。
  纷乱的人群有一瞬遮挡住他的背影,那让面色平静的明照衣忽然涌上一点不安。
  “……没什么要对我嘱咐的吗?”
  回过神时,他已经跟上去拉住言息的手。
  颇为意外地眨了几下扇子一样纤密的睫羽,言息思考似的点点下颌,“这个嘛——”还是像往常一样拖长语调,等明照衣心神被他牵走,才满意地接着说,“有哦。哥哥不能一个人跑掉,不然我会很生气的。”
  “那,我在那棵树下等你。”没有为这样的恶劣感到恼火,也没有意外他会这样不像威胁地威胁,只是许诺一样,明照衣这么说。
  看着言息走向排队的人群——
  那种莫名的不安还是没有摆脱。
  可是没必要做到那样,连买冰淇淋也要手牵手一起去吧?连高中生谈恋爱都会觉得那样很幼稚、很黏人的程度。
  不能再这样了。
  ……会让他追求的对象感到厌烦的。
  ——没有过恋爱经验的现年29岁明氏总裁,正为恋爱中需要留出个人的空间,以及想要时刻黏着对方这样的矛盾而苦恼。
  “……明、明总,您怎么在这儿?”
  忽然插进的问候打断了他的思绪,他转头,看向不知何时也出现在这里的苏斐白。
  *
  卖超好吃巨无霸冰淇淋的冰雪屋,和那边树下有不远不近的一段距离。至少在游客繁忙的周末,买完冰淇淋的言息往那边的绿荫望去,只能望见五颜六色的人影斑块。
  啊,糟糕——
  冰淇淋不能化掉。
  为给主角受留出发现端倪的时间,他不得不闲逛似的闪身躲进隔壁的纪念品店。还好今天气温并不高,他慢慢舔着冰淇淋,慢慢在货架间游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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