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钟长诀的配枪是最新的116式,耐高温的外壳用特殊合金制成,闪着暗暗的银灰色。阿斯特把流线型的枪体捧在手里,用赞叹的眼神盯着。
  钟长诀把枪从他手中拿出来,拇指按住外壳一掰,枪体竟然在人力的作用下打开了,露出里面的组件。“冷却液管线和散热片。”手指按上枪体上方的管道。“加速管。”拆下后,点着最前方的镜头。“光学瞄准镜和电子辅助设备。”
  手指顺着解说翻动,不到一分钟,配枪变成了一堆零件。阿斯特紧紧盯着他的动作,随即又望向他腰间的另一样东西。
  “那是什么?”
  “军用匕首,”钟长诀说,“在野外行军的时候,它比枪好用多了。”
  说话间,钟长诀已经重新装好配枪,扣回腰间,抽出匕首。高碳钢的刀刃大约二十厘米长,表面经过黑色防反光处理,一边是平直的刃面,另一边则设有微锯齿。
  “我能摸一摸吗?”
  他把刀柄递给阿斯特:“小心。”
  对方珍重地接过来。
  “握住把手,拇指按在护手上。”钟长诀说。
  阿斯特按照他的指导握住了匕首,试探着往前挥动。“这样就能刺中敌人了吗?”他问。
  “不,”钟长诀说,“像这样。”
  祁染望着院子中央,在逐渐隐没的阳光里,军官握住了孩子的手。
  光晕让眼前的情景变得模糊,他缓缓闭上眼,又睁开,庭院的阳光亮了起来,时间也倒退了二十年。
  那时钟长诀刚入伍不久,面庞洋溢着新兵的朝气,胸前也没有那么多勋章。他跟着部队的长官来到托养所,孩子们对军队充满好奇,问东问西,只有一个孩子站在角落里,沉默地低着头。
  也许是种族相同的关系,钟长诀走到他面前,蹲下来:“你没有什么想问的吗?”
  孩子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似乎在评估他的问题是否真心。而后,孩子看了眼远处,那儿有个更小的男孩:“怎么才能打跑比你大一圈的人,而且不用左手?”
  士兵想了想,说:“你来打我。”
  孩子看了看自己瘦小的个子,又看了看面前的军人。
  对方后撤两步,望向四周,从地上捡了一根树枝,递给他:“来,打到我就算你赢。”
  他犹豫了一会儿,握紧手里的树枝,朝对方冲过去,朝右挥舞。士兵只是稍微侧了侧身,就迅速抬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面前的大人稍稍一拉,就让他背对着靠在怀里。他能感觉到身后胸膛的热度,腹部的肌肉坚硬如铁。
  “学会利用膝盖和肩膀,”士兵用腿顶着他的膝盖,让他矮身,“重心要低,向前平推,像这样。”
  像这样。
  士兵松开他的手,重新站到对面:“再来。”
  他以极低的姿势向前冲去,面前的士兵露出微笑:“很好。”
  士兵没有闪躲,从地上抓起一跟树枝,挡住即将到来的攻击。
  树枝碰撞的一刻,士兵随即利用反冲力旋身,用另一只手肘击直逼对方的侧颈:“弱者也是有优势的,攻下方。”
  孩子的领悟力相当高,低身滑过士兵的肘击,同时向前冲,用肩膀撞向士兵的双腿。
  士兵配合地摔倒在地,同时抓住孩子的脚踝,让他失去平衡:“用腿卡住我的脖子。”
  孩子迅速回应士兵的指令,用双腿围绕住士兵的颈部,尝试收紧。士兵轻轻地调整了一下他小腿的位置,确保他的动作正确。
  “利用你的体重,向后倾斜。”士兵平静地指导。孩子向后一倾,利用自己的体重卡住他的喉咙。
  虽然顶着一个人的分量,士兵也并不觉得难受。他只是微微抵抗了一阵,给孩子创造了一种真实的挣扎感,然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腿。
  “你赢了。”
  孩子卸下腿上的劲,爬起来,脸上还带着剧烈运动后的红晕。他抬起头,望向刚刚的对手。
  二十年之后,带着同样面庞的人站在院子里,恍如隔日。
  阿斯特用敬仰的目光看着钟长诀,好像下一秒就要跟着他上阵杀敌。祁染熟悉这种目光,为了这一眼,他以近乎折磨的方式逼迫自己埋头苦读,考进军校。然而,在最后的体能测试里,他没能达到空军的录取线,因而被分配到了军事信息学院。
  “将军,”阿斯特说,“我以后也要当飞行员,打跑克尼亚的红发佬。”
  克尼亚的主要人种是库曼人,红发碧瞳,很多萨沃民众这样称呼他们。
  钟长诀脸上闪过一瞬间的怆然,这表情只存留了很短的时间,很快变成了欣慰。“自由需要守卫,国家需要勇士,”他说,“就因为有你们这样的年轻人,未来才有希望。”
  院子里的其他男孩也热血澎湃起来。祁染看着他们激情昂扬的神情,不知不觉陷入了茫然。林弋阳注意到了他的出神,站到他身旁,问:“在想什么?”
  他笑了笑,说:“我养父常常念叨的一首诗。”
  “诗?”林弋阳望着院子,不懂现在的情景和诗有什么联系,“什么诗?”
  祁染想了想,只念了最后几句:
  “我站在故乡的高台之上,
  带着无限豪情,
  向那些燃烧着荣耀的孩子们宣谕……”
  他的声音很轻,没注意到钟长诀的目光隔着半个院子,直直地朝这里飘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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