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他坐起身,脑中纷乱如麻。祁染突然出现,来到自己身边任职,明显是夏厅的授意。事出蹊跷,他应该拒绝的。
  但不知为什么,他让步了,一让再让,居然允许另一个人进入这监狱般的宅子。
  在这样的天罗地网里,他能从祁染身上得到什么?可他还是让他留下了。
  他行事一向有条不紊,遵循逻辑,为什么突然脱轨?
  他力图为这异常的决定辩解,可全然找不到理由。
  就像正在驾驶的战机骤然失灵,把发动机都拆卸了,敲敲打打,仍然无法定位故障,让人焦躁又不安。
  他带着低沉的情绪走到餐厅,在门口止住了脚步。
  新任秘书坐在餐桌旁,面前是微焦的面包片和火腿。
  昨天钟长诀刚强调过自己的作息,摆明不想碰面。这人四点多就起来等着,显然是故意的。
  这人手边还放着咖啡。
  两杯。
  香气弥散。
  祁染抬起头,眼神在他脸上一扫而过:“耶加、兰霍、尤塔的三种咖啡豆,一比一混合,九十二度,三百毫升,不加糖。”
  这是钟长诀每天早晨喝的,品种,浓度、甜度完全一致。
  祁染将杯子推过去,没有再看他:“要喝一杯吗?”
  钟长诀盯着他看了半晌,绕过椅子,走进厨房,里面传来咖啡机工作的声音。
  机器噪声消失,祁染看着军装衣摆飘进视野,移到对面,在离自己最远的地方停住。
  他没说什么,把杯子拉回自己这边。
  整顿饭吃的鸦雀无声,餐桌像是被隔成了两个世界。
  快速解决完早餐,钟长诀走到门边,传令官已经在门外等他了。
  “拟定授勋的士兵,下午会由运输营统一送回里兰。第四基地其余的部队,没有驻守任务的,会分批次随战机一起回来,根据情况派遣到其他战区。”车子开始行驶,隔音功能开启后,传令官说。
  钟长诀问:“霍尔中尉在哪一批?”
  传令官看了看:“今天晚上。”
  “找个理由,让他去模拟飞行室,我见他一面。”
  “其实可以让盖德上校……”
  “授勋名单是我最终敲定的,”钟长诀说,“我欠他一个解释。”
  战略评估会议依旧是一团糟。前线部队都在抱怨装备不足,而利瓦战役消耗的物资又是一个巨大缺口,联邦东部的驻守军队还要求立刻补充调走的军备。费尔南中将怒吼,以现在后方的防御能力,要是南部的阿卡法联邦走海路发动奇袭,或者东边的其他国家趁虚而入,三天就能打到尤塔平原。
  出席会议的生产部副部长全程紧皱眉头,说除非再增加120%的财政拨款,否则生产线无法满足当前的军需。而且现在原材料供应受到了极大的干扰,特别是稀有金属和高性能合金,因为克尼亚掌握了科罗纳大洋最安全的航线,还有碲产量占全球百分之六十的卡拉顿矿区。
  钟长诀看着对面的国防部长,显然他也陷入了挣扎不起的泥潭中。
  要接着打下去,必须牺牲其他行业,举全国之力投入军备生产。汽车、重工业和电子行业要转而生产军用车辆、武器和通信设备;原料、资金和技术资源需要重新分配,优先保障军事生产线的需求;相关行业的劳动力不足,要实施征召措施,确保工人数量。
  整个国家的产业必须全面革新。
  战略评估会议解散后,每个人脸上都写着“徒劳”。
  钟长诀被驻守将领吵得脑袋嗡嗡响,回到办公室,看见门前的人,嗡鸣变成尖锐的刺痛。
  门口的贝肯上尉腿一并,敬了一个军礼:“将军。”
  钟长诀站定。“我说过,禁止越级汇报。”
  “我是有私事商量,”贝肯上尉露出孩童般的笑容,“就当是侄子找叔叔聊天不行吗?”
  姿态放得很低,但钟长诀不想要这门亲戚。如果他有这样的侄子,早就乱棍打出家门了。“不用抬我的辈分。”他这么说着,还是打开门让他进去。
  贝肯走进去,在桌前立正。
  “我和副联首有约,有什么事现在说。”
  “我今天又去彩虹之家了,”贝肯说,“我之前说过,想领养梅贝尔·凯特的孩子。”
  “联首是什么意见?”
  贝肯面露难色。
  钟长诀看了他一眼。“联首的决定是对的。你是现役军人,随时开赴前线,又没有结婚,领养回来怎么照顾?”
  “我可以雇人,”贝肯说,“他的生活和学业,我都会找专业人士照顾。在我家里,总比在那个托养所过得好。”
  钟长诀复杂地看了他一眼。“你为什么对领养这孩子这么执着?”
  “凯特中尉还在的时候,经常跟我提起这个孩子,”贝肯说,“上次在彩虹之家,我一见到他,就觉得亲切、有缘分。他的母亲和我共同经历过生死,我想给他最好的生活。”
  钟长诀对此不置可否。
  “请将军跟我父亲说说情,”贝肯的语气真诚而恳切,“他不了解我多重视战友情分。”
  钟长诀想说,你要是真重视战友情分,就加强训练,提高技术。但一回想,这话说过多次,都没有用,就放弃了。“你不了解我,也不了解你父亲。我是他的下属,我从来不能动摇他的意见。你要是真想找人说情,幕僚长比我有用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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