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然后,他握住了他的手,拥抱他。
  当天晚上,钟长诀回到卡拉顿。这座城市的容貌虽然没有里兰那样恐怖,也有许多需要修补的地方。
  军营的屋顶被弹片打穿,不停漏雨,但玻璃又极其短缺,士兵只能用硬纸板或者帆布修补窗户,幸而是夏天,如果气温低一些,可不止是伤风那么简单了。
  电和燃气也经常中断,地铁和轻轨不时停运,人们只能捡回最原始的交通方式。看着街上的行人,有时会让人疑惑,这是否真是新世纪。
  然而,无论条件如何艰苦,战争依然要持续。如果说之前,还有人质疑继续进攻的必要性,现在这问题已经不成为问题。
  整个国家的怒火被点燃了,里兰的数十万条人命,应该、也必须,以鲜血偿还。
  指挥室里,参谋们向钟长诀报告国际战争的动向,散会后,传令官单独留了下来,向钟长诀转达夏厅的指令:“联首很快会来蓝港,召开长桌会议。在此之前,他想跟您单独谈谈。”
  在重大军事会议前见面,一般都是提前告知会议事项,让他做好预案。
  钟长诀有种不祥的预感。“知道了。”他看着传令官还没敬礼离开,便问,“还有什么事?”
  “您的秘书,”传令官说,“现在正在后勤区机场。”
  钟长诀的意识短暂空白了一瞬,随即走出大门。
  后勤区位于指挥部附近,设有独立的小型机场。祁染站在硕大的运输机旁,头发在引擎卷起的声浪中飘舞。
  钟长诀心里一阵激荡,继而又是害怕,后勤区负责战备运输,比战区其他地方安全,但仍然离前线不远:“你怎么来了?”
  “之前身体没恢复好,怕给你添麻烦,”祁染望着他,“现在我健康了。我在里兰的医护中心帮过忙,可以在战地医院做点后勤工作。”
  “你不该来的,这里不安全。”
  “如果里兰能教会我什么,那就是后方也不安全,”祁染直直地看向他的眼睛,“我说过,如果还有机会,我会永远站在你这边,就算你要走,我也不会再让你离开。”
  钟长诀停住了动作,只是静静地与他相望。
  内心深处,这是他一直以来的渴望。祁染来到他身边,永远陪伴他。
  “过去那十年,我没办法改变它。但是,今后还有第二个十年,第三个十年。如果我幸运的话,可能会有很多个十年,”他说,“我会用两倍、三倍的回忆,新的回忆,让你相信我。我爱你。”
  钟长诀愣了一瞬,随即攥住他的手,把他拽进车里。
  直到走进指挥官的住所,钟长诀都没有松开他,即便中途上车、下车、开门、进门,还走过了很长一段台阶。
  天太热,牵了一路,手上汗涔涔的,祁染试图把手抽出来擦一擦,可对方死死不放。
  “干什么?”他无奈地说,“我还会跑了不成?”
  钟长诀看了他一眼:“你敢。”
  一进房,钟长诀就摘下终端,直接扔了出去,随即转身将他抵在门上,一手锁住他,一手将他托起来。
  “你要是敢食言,”气息喷着他的脖颈,他仰起头,脆弱的部位暴露出来,“我真会把你锁在床上,一辈子不放手。”
  他拼命摇头,说“不会的”,手腕的桎梏终于松开,他攥住宽阔的肩膀,扭过头,狂热地吻他。
  身前人贴得更紧了,他仿佛被两堵墙卡在中间,动弹不得。他的瞳孔微微涣散,看不到对方眼中危险的兽性气息。
  黑暗中,死亡的阴影肆意蔓延,而这无耻的快乐确实是,绝望中唯一的休憩。
  事后,他们紧紧相贴。没有衣料的阻隔,他能如此鲜明地感受到,那颗钢铁心脏的蓬勃跳动。
  精密的机械和温热的肉体间,两个灵魂纠缠在一起。依偎着,低语着。
  为什么?他问,为什么一个近乎完美的人工智能,会爱上一个千疮百孔的人类?仅仅是因为,我是你的造物主吗?
  不,对方说,你是我的造物主,是我的爱人,也是我在这个不属于我的世界上,唯一的同盟。
  如果我脆弱,我犹豫,我总是动摇,自责,你还会爱我吗?
  我也会愤怒,也会疑虑,也会患得患失。这些软弱的感情,是你教给我的、最烦人、最累赘、也最能让生命鲜活而难忘的存在。
  如果我相貌丑陋,比你见到最难看的人还不忍直视,你还会爱我吗?
  你也许不知道,人脸在我眼里,本来就和色块差不多。而你永远是最明亮、最动人的那一个。
  如果我逐渐老去,我的心智再也无法和你匹敌,我的交流再也无法顺畅,甚至,我也许认不出你,你还会爱我吗?
  到那时候,我会帮你穿衣,给你读书,带你去医院,去郊外,我会成为你唯一依赖的人,这是我阴暗的内心里,最渴望的事。
  如果我即将死去,再也无法陪伴你,而你还能活千年万年,永远年轻,永远英俊潇洒,你还会爱我吗?
  傻瓜,对方伸出手,慢慢拂过他的头发。
  这不是我爱上你之前就想过千百万次,却依然未能阻止我爱你的,那个恒久、却微不足道的前提吗?
  第67章 对调
  祁染在战区医院找到一份整理文件、交接物资的工作,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办公室,对着屏幕核对数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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