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话别说那么好听,”钟长诀说,“什么叫为了国家,为了改革,你是觉得花了那么多时间,好不容易聚拢权力、做出成果,不能就这么放手,不能送给下一任联首做政绩。为了自己的身后名,你就连累这么多无辜的民众!”
  劳伯·贝肯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忽然发出了笑声。
  一旁的祁染怒火中烧:“你笑什么?”
  劳伯·贝肯一边笑着,一边摇了摇头:“无辜的民众?你知道是什么让我走到了今天吗?你知道是什么让这个国家,让这场战争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吗?是我?是克尼亚政府?都不是。”笑声忽然沉寂下来,他的神色也变得神秘莫测,“让事情变成今天这样的,就是那些无辜的民众,就是所谓的民意。”
  钟长诀难以置信地盯着他。“你居然把所有责任推到民众身上?”
  “我从来没有操纵选举,从来没有篡改选票!”劳伯·贝肯说,“我走进夏厅,是民众一票一票投出来的!未民党的多数席位,最高法院的填充,还有轰炸阿尔科夫,都是民众同意的!要是没有他们的支持,我能按下那个按钮?克尼亚的民粹政府,也是民众自己选出来的!克尼亚首相就职演讲的时候,说要再次统一大陆,恢复帝国荣光,台下掌声雷动,欢呼雀跃!”
  钟长诀气极反笑:“你在选举里清清白白?你骗他们说,弗里曼是国家英雄,难道不是篡改?你看准时局,发表煽动言论,难道不是操纵?”
  “哪个政客在选举里说的都是实话?我们为什么会说那些?难道不是为了迎合民众,难道不是因为他们愿意听,他们喜欢听,他们心里就是这么想的?”劳伯·贝肯冷笑,“政客有罪,民众难道就清白吗?你觉得那些为轰炸欢呼雀跃的人很善良?你觉得那些因为意见不合,就一拥而上,乱扣间谍罪名的人很善良?我告诉你,就算联首不是我,这场战争依然会发生,里兰和阿尔科夫依然会被轰炸!”
  还没等他反驳,劳伯·贝肯用旁观者的语气继续说:“无论哪国的民众,都只在乎身边的人,亲近的人,有共同文化和历史的人,要是死的是别国人民,那就不痛不痒。克尼亚帝国的时候,普里瑟为了扩张领土,发动大清洗之战,杀了上百万人,克尼亚人现在还吹他是千古一帝呢!你没听过温别庄的那句话吗?反民主的最佳方式,就是和选民在一起待五分钟。”
  “你就打算把罪过全推到时代和民众身上?”钟长诀说,“你才是那个握着指挥棒的人,台下喝彩的声音再大,做决定的还不是你?单个民众拥有的权力很小,却承担了绝大部分后果。他们破产,挨饿,流离失所,失去亲人。现在,你还要把他们所受的苦难,全归咎于他们自己,未免太无耻了!”
  “他们失去亲人,难道我没失去?他们破产,难道我生活很富裕?我告诉你,从我走进夏厅,到现在,我的账户上没有多过一分钱存款!”劳伯·贝肯说,“我有哪点对不起这个国家?我集权,我填充法院,还不是为了更好地改革!你以为你为什么能赢我?就是因为我太在乎国家,太在乎民意了!如果不是为了战局着想,像你这样的不安定因素,我早就杀掉了,还轮得到你在这里质问我!”
  “别再利用国家和民意了!”钟长诀忍无可忍,“你不杀我,还不是因为会影响你的支持率,影响你连任?你口口声声说为了民众,为了国家,那我问你,如果有人比你更适合治理这个国家,比你更适合振兴战后经济,你愿意马上辞职,把位置让给那个人吗?你敢吗?!”
  劳伯·贝肯盯着他,咬了咬牙,最终没有说话。
  “圣典有一句话,我奉送给你,”钟长诀说,“如果说这个世上有谁最应该受到诅咒,就是那些按照自己想法解释神的旨意的人。”
  他不想再将这场对话进行下去。他们的价值观如同两条平行线,永远无法到达同一个终点。
  他转过身,把一样东西丢给祁染。对方接住,发现是电椅的控制器。
  祁染的滔天怒火无法平息,他也就任他去。他本人并没有观赏刑罚的兴趣,把电压调到适当的幅度,确保不会出人命,就走出了房间。
  在他走到门口时,忽然听到身后的囚犯开了口。
  “你能做到吗?”
  他停下脚步,转过头。劳伯·贝肯的灰色眼睛盯着他。
  “权力就在眼前,唾手可得,仅仅因为另一个人更合适,就拱手相让,”他冷笑了一声,“你能做到吗?”
  钟长诀没有回答,往前迈了一步,门在身后合上,一切归于寂静。
  作者有话说:
  1、democracy is the worst form of government, except for all the others.
  出自丘吉尔。
  2、the best argument against democracy is a five-minute conversation with the average voter.
  谣传也是丘吉尔所说,但没有证据证明这句话真是出自于他。
  第91章 提议
  他们走出地下室,来到铺满落地窗的客厅时,夕阳正浩浩荡荡地从山崖坠落。
  红霞满天,映在门廊的大理石柱上,整座庄园宛如做旧的油画。
  祁染抬起手,遮在额头上。他在这座庄园住了不少日子,可看到这辽阔浩渺的美景,还是忍不住感到震动。
  一场征战,一次改革,现在,能坐拥这样庞大财产的,大概就只有伊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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