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9章

  少年微微一笑,手肘支在沙发扶手上,散漫地拖着腮,眼帘一掀就望向天际璀璨的星河,又喝了一口橙汁。
  等罗恩胡乱发泄一通,又醉又困到说不出来话,就把杯子往桌面上一搁,对着沙发后的人道,“我先回去了。”
  卡格尔意外地看向他,“你不怕我把罗恩拖到海里丢了喂鱼?”
  余曜笑了笑,风趣道,“那海里的鱼大概会奇怪,今天的鱼食怎么都是葡萄酒味的。”
  卡格尔终于笑了下,“那我还是不要污染环境了。”
  他敛了笑,很是熟练地把罗恩扛起来就走。
  瘦削的背影看上去如钢铁铸成,意外的坚强挺拔。
  余曜当然知道卡格尔刚刚说的是玩笑话。
  如果真的会丢掉喂鱼,他何必要从m国千里迢迢地来到这里,还精准无误地找到了罗恩的所在地。
  刚刚结束订婚仪式的人难道不需要和未婚夫庆祝甜蜜吗?
  至少余曜是没从对方身上看到多少喜气洋洋的痕迹。
  这个瓜看来还有大转折的可能。
  余曜搁下酒杯,到前台签了账单,就一个人往海边走。
  他吹了好一会儿风,就回了房间,一股脑地把被海风吹冷吹湿的手塞进了青年的掌心里。
  “二哥,”余曜语调很轻,对上那双睁开的乌黑眸子时,更是一字一句,“如果我有一天离开了,你不要学唐教和卡格尔。”
  极限运动会死人。
  这是余曜早就知道的事情。
  但罗恩口中的卡格尔事迹,又一次提醒了他挑战失败的后果。
  对于挑战者本身而言,死亡也许是另一种形式的浪漫安眠。
  但对于还活着的人而言,很有可能就是一场长达数年,尽头未知的锥心之痛。
  唐清名是这样,卡格尔也是这样,他们都在失去了至亲至爱之人后念念不忘,日日折磨自己。
  唐清名是死磕酋长岩,与昔年师友断绝联系,下定决心孤独终老;卡格尔则是把自己活成了幻想中妹妹的模样,为此不惜毁灭自我人格,汲取虚假安慰。
  无论哪一种情形,余曜都不希望出现在自己身边人身上,尤其是祁望霄。
  “如果有那么一天,”余曜很坦然地说起自己的死亡,“就当我又去做任务好了,只是隔着时空,我们没办法再见。”
  余曜这样说着。
  但在四目相对时,却又后悔自己平白无故地要说这些。
  宋远方之于唐清名是挚爱,洛伊丝之于卡格尔是至亲,自己和二哥,大约还没有这么亲密的关系。
  余曜下意识地想抽回手。
  可还没有来得及动,就被人用力握紧。
  他低下头,自己被冻得发白的手已经在对方掌心的温度里慢慢恢复血色,被握得紧紧的,仿佛对方真有知觉一般。
  这也是一点虚假的安慰。
  余曜很深刻地认识到了这一点,却也放纵地不肯立时放开。
  再过几天,海洋研究所预报的巨浪就要来了。
  巨浪不比徒手攀岩,变化无常,难以积聚经验。
  卡格尔的妹妹都丧命于此。
  自己也不能保证全身而退。
  余曜在心里叹了口气,心里有些乱糟糟的情绪,可到底是什么,又实在说不上来。
  最后只能归结于被罗恩的情绪影响到了。
  看来瓜也不能乱吃。
  至少这种狗血瓜不能乱吃。
  余曜忍不住地想,以至于在他隔壁的隔壁的隔壁房间,狗血瓜的主人公被丢到地板上的时候,就狠狠打了个喷嚏。
  卡格尔懒得理这个吐了自己一身的没酒品醉汉,随手扯了张没用过的浴巾,就进了淋浴间冲洗。
  再出来时,就对上满是雾气的镜子里自己素净的脸。
  皮肤因为常年的全妆被化妆品腐蚀,微微有些黯淡,像不透明的白瓷,反倒是深深眼窝里的那双眼反而比化妆时更加清澈明亮。
  但卡格尔并不想看见这张脸。
  他更想看见的,是洛伊丝复古妆容的那张。
  他和洛伊丝是双胞胎,长相都一样,从在母亲的子宫时就彼此拥抱,等到父母双双故去,颠沛流离,寄人篱下,更是如同小兽般相互取暖。
  他们约定好要看着彼此幸福。
  罗恩懂什么。
  他根本就不知道是自己的迟疑和胆怯害死了洛伊丝。
  卡格尔闭了闭眼,仿佛又回到了那场醒不来的噩梦。
  噩梦里有滔天的巨浪,轰隆隆的雷鸣声响,还有因为自己瘫软在沙滩边被人架住,一眨眼就错过的少女身影。
  无数人来来去去,试图安慰他即使当时下了海,也不可能在那么大的浪里成功救人。
  可万一呢?
  万一自己当时救下了洛伊丝,他们现在是不是就都好好的。
  卡格尔没有救下,所以他永远也醒不过来了。
  青年暴力地擦掉镜子上的水迹,神经质地掏出口袋里的口红涂上双唇,感觉到唇瓣上油润的质感,从稍稍安下了心。
  他围着浴巾走出去,见罗恩在地板上睡得都香,伸脚踹了两下,就把对方搬上了床。
  罗恩的心思,卡格尔一清二楚。
  他甚至还记得洛伊丝最后几页日记里提及罗恩的原话。
  “哥哥把他之前就认识的好朋友介绍给我认识,哦,天呐,他真帅!长长的睫毛就像小扇子一样,古铜色的脸庞却硬朗英俊!我不要喜欢什么西装精英了,我要喜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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