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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唐华彩 第224节

  “我老师是长安县尉。”
  杨玉瑶目光落处,只见薛白还在看安禄山,不由吃了一惊,轻声道:“你是说……”
  “倒也未必是他,但不知长安城谁还能调动好几个边军劲卒。”
  “看着诙谐可笑一个蠢胖子,竟是这般阴险凶恶?”
  “人不可貌相。”
  “知道了,我走了。”
  杨玉瑶凑上前,又亲了薛白一下,方有些不舍地下了马车。
  薛白看着她的背影,想到上元夜时也是她出面帮了自己一把。
  ***
  “三姐就这般喜欢他吗?”
  “嗯,不然呢?”
  “我以为三姐只是与他好一阵子。”杨玉环正拿着一匣金钱在看,这是她今夜要掷出去赏赐臣下的,嘴里取笑道:“不想,竟是越来越上心了。”
  杨玉瑶闻言一愣,低声道:“他那样的男儿,是与众不同的。”
  这话竟是没经细想就说出来的。
  杨玉环听了,手里的动手一停,末了,道:“答应三姐便是。”
  “真的?”
  “还不是看薛白是个人才,否则才不帮你。”
  “我知道你对我好,否则怎会特意让我进京来享福。”
  “三姐可享福了呢。”
  “……”
  姐妹二人说着话,杨玉瑶准备一会看时机就告退,却见有宫人捧着许许多多的漂亮器具进来。
  “贵妃,这是安禄山送的中秋礼,圣人口谕让奴婢们直接送过来。”
  “胡儿有心了,你回圣人,都是不可多得的宝物,太真很喜欢。”
  “是。”
  杨玉瑶目光落在一个五足镂空银熏炉上,心想,薛白请自己办事倒是非常卖力,自己请玉环出面却是一件礼物也没送。
  那胡人丑胖子这般送礼,倒显得她不知礼数了。
  “长安城近来出了桩大案,你可听说了?”
  杨玉环正摆弄着一个玛瑙杯在仔细端详,随口问道:“嗯?”
  “死了许多个回纥人,坐实了东宫包庇裴冕之罪,此事查出是范阳劲卒所为……”
  “真的?”
  玛瑙杯被放回了托盘之上,杨玉环有些惊讶,亦稍有些害怕,接过帕子擦着手。
  杨玉瑶道:“想不出长安城还有谁敢犯这种大案……”
  ***
  “敢问可是薛白薛榜首?”
  “正是。”
  薛白回过头,竟见到一名还算漂亮的婢女站在自己身后。
  “有贵人相邀,可否请薛郎移步一见?”
  “否。”
  那婢女一愣,只好凑上前一步,低声道:“我家主母有要事相商,请薛郎务必前往。”
  “此为兴庆宫,我在恭候御驾,岂有更重要之事?”
  “哎,你这人……”
  那婢女却是有点没教养的,邀不到人当即变了脸,气恼地走开了。
  薛白懒得理她,继续站在那等着,他所在的位置并不显眼,乃是车马停放之处与花萼相辉楼之间。
  过了一会,竟是李月菟带着几个宫娥过来。
  “薛榜首有礼,可否移步与张良娣一见?”
  李月菟行了万福,似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又道:“否则,若我一直缠着你,你也会很麻烦的吧?”
  “……”
  张汀此时就坐在一辆马车上。
  她已打扮得非常精致,发髻梳得整整理齐,脸上的脂粉抹得十分均匀。
  薛白一过来,她便指了指另一辆马车示意他上去,与他隔着车窗说话。
  二人彼此也算熟悉,算是牌友,但这种私下会晤若是被发现,双方都会非常麻烦。
  “裴冕死了,此事想必你已听说。”张汀开门见山,道:“索斗鸡今夜要对裴宽、王忠嗣出手。”
  “与我无关。”
  张汀的目光透过车窗,看向薛白,发现他的装束有些乱,像是仓促收掇的。
  目光再落到他的脖子上,她忽然有种直觉……他不久前有过一场非常激烈的情事。
  “你莫以为你做的那些事能够瞒得住,你把柄也多得很。此前,彼此都有顾忌,不好下死手而已。真逼到绝路,鱼死网破,对谁都没好处。眼下,放任索斗鸡、胡儿重创东宫,对我们都没有好处。信我,东宫一旦失势,下一个被对付的就是你们。”
  张汀语速很快,又道:“薛白,我知道你与殿下有怨,但你还非常年轻,我能比殿下许你一个更长远的将来,你若能信我,早晚会是大唐宰执。而我要你做的也很简单,今夜索斗鸡攻讦东宫时,让你们的人维护裴宽、王忠嗣即可……”
  她还有很多话要说,权争嘛,联弱抗强乃常事。
  张家亦得圣眷,今夜她自会维护东宫,此时无非是多拉拢一方,哪怕让薛白及其背后势力不添乱也好。
  薛白却显得非常冷峻,不等她说完已抬手打断,道:“知道吗?上元夜,李静忠也与我说过同一番话,他说他死不足惜,奇怪的是,李亨到现在还在重用他。”
  张汀当即眼睛一亮,道:“这正是我要说的,我可以杀了李静忠。很多恶事,殿下其实不知,皆是这宦官所为。”
  “重要的是,若是连一个宦官都控制不好,如何君临天下?”
  张汀不由瞪大了眼,惊讶他敢如此出言不逊,愣了愣之后又劝道:“那是因殿下无人可用,你我可联手除掉李静忠,则……”
  薛白道:“上元夜他没劝动我,中秋夜你就能劝动我吗?东宫与其这般次次求人,何不想想如何改正自己?”
  第137章 胡儿舞
  中秋依旧有宵禁,日头还未完全落下,长安城的暮鼓又开始催促行人归家。
  兴庆宫的烛光一点点亮起,恭候着一年一度的佳节,恭候着千古唯一的君王。
  恭候圣驾的队伍前方,李亨垂着双手,走到了诸王前方站定。侧目一瞥,李林甫负手立于官员之首,精神刚戾,气势慑人。
  忽然,有一个胖硕的身影从他们之间穿过,先行登上台阶。那是安禄山,因圣眷太浓得以先行到瀛洲门接驾,圣人要在路上与他说话。
  随着安禄山呼哧呼哧登石阶,后腚上的肥肉不停抖动,让人又羡慕又鄙夷。
  李林甫也被逗笑了,转头瞥向李亨,目光轻蔑。
  好好的良辰美景,偏被索斗鸡这一股煞气而毁了。
  而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张汀与薛白结束了谈话,隐秘地离开马车。之后,有内侍蹑手蹑脚地穿过人群,找到李亨,低声禀报说了一句。
  “殿下,张良娣给殿下也备了份中秋礼,是党参茯苓地黄丸。”
  李亨闻言点了点头,如吃了一颗定心丸。
  ***
  兴庆宫内,御驾已起行。
  安禄山不敢坐李隆基赐的肩舆,努力趋步追着御驾,像个圆滚滚的球,很是滑稽。
  “胡儿可太重了,别累坏了圣人的舆夫。”
  “你这胡儿倒是心善。”
  安禄山傻笑,继续逗着李隆基开心,待到时机差不多了,忽道:“陛下,方才胡儿看到裴宽,想起一事。”
  忽称“陛下”则是要说正事的语气。
  李隆基遂吩咐仪驾稍停。
  安禄山那张诙谐的胖脸也显得郑重了些,禀道:“陛下,臣打压河北氏族,很有成果。孝敬陛下的金银珠宝就是从河北氏族身上得来……”
  李隆基眼中泛起淡淡的笑意。
  他是千古明君,很清楚自己的江山有哪些问题。
  早在大唐建立前,河北与关陇之间就有对立。
  随着崤山以东的中原大地民力物力不断增强,在南北朝时已有了动摇关陇统治的可能。杨坚尽毁邺城、杨广三征高句丽,隐隐似都藏着削弱河北民力的祸心。
  至大唐立国,高祖平定了河北窦建德之乱,依旧以关陇为基,太宗、武后,一步一步限制河北氏族,但都没能解决这种对立。
  唯有他李隆基做到了!
  他限制河北士人科举入仕,剥削河北氏族在朝堂上的声音,哪怕是五姓七望,若不肯到长安定居,则休想及第;
  他对崤山以东的百姓课以重税,使他们供应了大唐三分之二的绢帛、近一半的粮食,所谓“河北租庸,充满左藏,财宝山积,不可胜计”;
  他禁止河北本地建立防务以应对契丹、奚人等外虏频繁入侵,由朝廷设立边镇,命边帅频繁主动出击,削弱河北民力;
  他重用没有根基的胡人将领,降低河北氏族对军队的影响,使河北边境日渐胡化,削弱其对关陇统治根基的影响。
  总而言之,一手索取、一手严防,安禄山就是他的手,替他牢牢扼住了河北氏族的咽喉。
  故而,大多数世人没听说过安禄山到底打过什么大胜仗,李隆基却总夸安禄山战功赫赫。
  有些人不懂圣明天子的深谋远虑,赋诗“年年战骨埋荒外”指责他好大喜功了,错了。他是旷世明君,在最短的时间内,以最轻松的方式,做到了天子集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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