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很多年前,在田冲父母还没有过世的时候,他也和着洛阳城的诸多权贵弟子一样,眼高于顶,不屑谈论金钱五谷。
  然而老天爷给他开了一个大玩笑。
  他经历了一场生死逃亡,失去了至亲的阿姊,然后体验了一番农户的生活。
  那时候,田冲只是觉得农户真的苦啊。
  哪怕只经历了半个多月的乡间生活,但那些记忆足够田冲刻骨铭心一辈子。
  他知道了种地每日有多繁忙,知道了粮食有多珍贵,知道了底层农户每日在经历着怎么样的麻木和绝望。
  然而彼时的他,心中所念唯有尽快逃离这片土地,回到自己本应该在的位置,他可不想这辈子做卑贱的农户。
  纵使他对杨秋另眼相看,其余农户在他眼中,仍不过是供养上层社会的牛马。
  可是随着拜师蔡邕之后来到洛阳,认识越来越多的士族权贵子弟,田冲渐渐感觉自己与这群人难以共鸣。
  理论上,田冲交友已自觉避开了那群放荡不羁的纨绔之徒。
  能跻身此圈者,皆为出口成章、博学多才之士。
  这些人言谈间不离先贤,满口圣人大道,所言所语皆忧国忧民之圣言。
  期盼天子修德,士族立身,万民皆受教化,重个人品行,以期复归古时大同之世。
  可是田冲却觉这些言论皆为空洞地大道理。
  欲世道向好,当重农桑,提粮食之产,修水渠,开垦荒地,扩田亩。
  更需重兵器之锋利,提炼铁之技,创制织布更快之机。
  于是,田冲试与众人论田地水利之事,重工匠创造发明之道,不料却遭众人嘲笑。
  谓其关心下等人之生计,有辱士族颜面。
  然而,衣食住行,岂非生活之根本,这不是他们生活本来就必须要重视的东西吗?
  但这些人却忽视日常所用所食所居,唯知空谈圣人之道,品评士族德行。
  仿佛德行高尚,人人便能饱腹一般,实乃可笑之谈。
  反正田冲饿过一次之后就明白,人在饥饿之下什么疯狂的事情都做得出来,那时候所有的德行道理都是空泛。
  所以田冲不再爱好交友,反而更加喜欢在老师这里学习术数,越发沉醉于天文历法的研究之中。
  如果这世道是太平盛世,田冲都想一辈子学习术数和观测星空的奥秘。
  但如今骤然听到马邑县发生的事情,知道了杨秋造反,当时田冲的第一个想法就是:我果然没看错人,小时候看就是个造反分子。
  接着,田冲心中就有了那个恐怖的念头。
  都造反了,怎么还只占据马邑县,应该立即杀到雁门关,然后占据雁门郡北部啊。
  毕竟,按照杨秋的个性,田家那群为非作歹的人不正好可以被杨秋杀了吗?
  所以,田冲迫切希望杨秋搞事再搞得大一点,顺便帮他报仇!
  至于这汉家天下的存亡,反正在洛阳生活几年,日日听着天子各种荒唐事迹,田冲只有一个想法。
  如此腐朽黑暗的朝堂,这个昏君赶紧死!
  第37章
  太原郡,晋阳城。
  王柔死在战场的事情早就已经被晋阳王氏知道,这对王氏来说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随着朝廷消息传来,知道天子令并州刺史张懿平叛。
  王氏立即派人去面见刺史张懿。
  毕竟,并州刺史的治所就在晋阳,他们王氏家族受此重创,而今要准备出兵,王氏自然要为王柔报仇。
  而对于张懿来说,他此刻挺烦。
  朝廷的旨意他当然要遵从,可现在是十月啊。
  等到他征集完粮草士兵,那时候就十一月了。
  十一月打什么仗,到处都是积雪,去送死吗?
  仗还没打,干脆都先冻死吧!
  张懿无奈地叹了口气,他必须想个办法拖延出兵的时间。
  于是,他小心翼翼提笔,在纸张上斟酌字句,向朝廷诉苦。
  他提到并州天寒地冻,出兵前需要充分的时间进行准备,恳请陛下能宽宥一段时间。
  毕竟总不能骂天子,你这是逼我去死吧。
  所以只能委婉地说需要时间,请陛下体谅。
  当听到家宰禀报王氏来人,其人还是王柔之弟王泽时,张懿深沉地叹了口气。
  王氏是晋阳大族,不能不见。
  况且,对方的来意很明显了,显然王氏会支援这一次平叛,倒也算是一大助力。
  若有王氏帮助,到时候协调粮草兵卒会方便许多。
  “让人进来。”
  王泽今年二十八岁,二十二岁就举孝廉,二十三岁就去洛阳做了尚书郎。
  如今三年过去,他已经是侍郎,如果没有意外的话。
  按照王氏家族的影响力,再加上兄长已经是一方太守,他未来必定也会是前途无量。
  事实上,王泽已经开始养望,积极和其他家族进行利益交换,谋求一个进身之阶。
  可是,随着王柔在战场上自刎而死,王氏这一代最出类拔萃的子弟就此陨落,王氏所有的规划都成为了泡影。
  这一个结果自然让王氏感到痛苦愤懑。
  他们怎么都想不到,自家那么优秀的儿郎,怎么会这样枉死在一个女反贼手里?
  无论是出于复仇的渴望,还是对那位杨氏反贼的深深忌惮,王氏都希望能联合朝廷的人斩杀这个女反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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