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照片外,无人能看见的苏慎玉面色惨白,青色的毛细血管几乎透过了薄层的皮肤,眉梢眼角处的每一寸皮肤几乎都写着疲惫,他的嘴角平直,眼神冷漠,已经很久没有露出过真正的笑颜了。
身着黑色西装的灵堂工作人员布置好供案点燃了长明灯后就离开了,房间很快又变得空荡荡的了,只剩下了苏慎玉一人。
年少的苏慎玉很讨厌孤独,他的身边总是花团锦簇,围绕着各式各样的人,那些人总是逗他开心,为了取悦他用尽一切手段。
他听说独角鲸头上的牙足有两三米长,晶莹美丽,但他不喜欢动物被屠戮残杀,就有人专程带他去北极的努勒维特巴芬岛看成群游弋的独角鲸。
他独爱玫瑰这件事在圈子中不是秘密,于是每年生日宴,从朱丽叶玫瑰到厄瓜多尔玫瑰,他都收了个遍。
但经历了那么多年的痛苦折磨和如履薄冰后,此时此刻,他竟觉得孤独也很好。
人死后究竟能不能转生呢?
如果不能的话,就让他一个人在灵堂里飘飘荡荡,最后消散殆尽吧。
毕竟,自从父母死后,就再也没有人爱他了。
苏慎玉弯下腰抱紧了自己 ,就像是小时候那样,缩在被子包裹的壳中,就可以抵御一切风浪。
但这久违的宁静并没有持续多久,当黄昏降临的时候,灵堂里进来了几个人。
其中两人苏慎玉认识,不久之前他们还分别到他的尸体前发过疯,正是程栩和孟莨。
苏慎玉毫不意外孟莨能从警局里出来,毕竟孟家的势力不可小觑,更何况他身边每一个人都是孟莨的人,囚禁能说成是包.养,虐待能说成是情趣,警察无法从孟莨家里找到任何他违法乱纪的证据。
不过孟莨看起来也并不好过,他眼中阴沉,侧颊上还添了一道新鲜的血痕,那伤口不深,却让孟家家主看起来很狼狈。
这时,从进来时就不发一言、一直在阴影中的第三人开了口:“程少,孟总,黄昏正值逢魔时刻,仪式可以开始了。”
什么仪式?
苏慎玉心头突然涌现出一股不妙的预感。
但不知是不是错觉,他隐约觉得,这道声音有一点熟悉。
程栩道:“开始吧。”
紧接着,陌生人嘴里就开始念念有词,那声音起初极低,之后声音越来越高,越来越响,越来越嘹亮,吵得苏慎玉头疼,其中的内容极其混乱且无逻辑,苏慎玉只能从中捕捉到一些“鬼怪”“显灵”之类的字眼。
终于,漫长的折磨结束了。
陌生人叹了口气,对着程栩和孟莨说:“他的魂魄已经离开了。”
程栩简直不可置信:“离开了?才这么短的时间就离开了?”
“是的,如果他的魂魄还在,听到我刚才那番咒语,就一定能重新回到他的身体上,既然身体没有反应,就说明,起死回生再不可能……”
程栩按动着无名指上的戒指,沉吟道:“你之前说,大多数初死之人都能按照你的办法起死回生,尤其是横死之人,他们本不想离开人世。”
陌生人叹了口气,道:“通常情况是这样,但仍需要排除一种情况,那就是横死之人的求生意愿并不强,他们本来就想……”
“你闭嘴!”孟莨陡然暴怒,手臂上鼓起青筋,像一头被戳中死穴的雄狮子。
程栩冷哼了一声:“孟总,该闭嘴的是你吧,如果不是你没看顾好他,我们怎么会和他阴阳相隔?如果是我的话……”
孟莨冷冷打断了他:“如果是你的话,你还在抱着那谢氏小白花柔情蜜意呢。”
程栩立时被堵地说不出话来。
良久,他面朝着苏慎玉的棺木,轻声说:“慎玉,我已经和他分手了,如果你还在这里的话,可以让我知道吗?我发誓,我一定会好好待你。”
回应他的只有灵堂外呼呼的风声。
“既然如此,也好。”
程栩作为程家独子,所受的始终是最严谨的贵族教育,他在外人面前温润知礼,举止得体,因此他不会在灵堂中大吵大闹。
但他骨子里却又是寒凉的,对待他不爱的人如秋风扫落叶。
他推开灵堂门走出去的瞬间,苏慎玉看见他的步伐踉跄了一下。
孟莨的性格则全然相反,少时作为私生子的经历让他敏感、善妒、易怒,习惯于朝着所有人宣泄他的不满和情绪。
这世上有些人淋过雨,便想为他人撑把伞;但孟莨则想把他人的伞也撕烂。
孟莨掀开了苏慎玉的棺材盖,借着长明灯的火光打量着苏慎玉青白的脸,他的声音像是结了冰:
“不肯醒过来吗?也对,你害怕我。但我对你那样,不都是你欠我的债吗?凭什么你们有权有势的时候,就可以高高在上,不顾别人的心意?苏慎玉,你以为死亡就可以逃离吗?你等着,我生生世世都会纠缠你的!”
孟莨重重地扣上棺材盖,也离开了。
无人能看见的苏慎玉松了一口气,这下,房间里又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不对!
“啪啪啪。”
沉稳的脚步声再次响起。
那个道士还没走!
苏慎玉警惕地看着那道身影走到棺木前,然后他摘下了始终扣在头上的兜帽,一张熟悉的脸终于露了出来。
是陆饮光!
他怎么会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