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是么,好吧。”柏清河没再追问,这番模棱两可的态度却反而引起了柏青舟的好奇。
  今晚难得柏家全员到齐,围在桌前吃了顿热闹的晚饭。
  席间又开始商量他成人礼的具体事宜,被频频点名的柏二少爷简直一个头两个大,最后草草吃完饭就溜回了自己的院子。
  皇城内刚进入盛夏没多久,如今又迎来了意料之中的“倒黄梅”,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伴着猎猎风声,吹得窗纸哗啦作响。
  柏清河听着动静,只觉今夜怕是要打雷下暴雨。
  “望尘,”柏清河朝门外喊了一嗓子,望尘便瞬间出现落在门边,“送个汤婆子去哥哥房里,记得打把结实的伞,别把自己淋着了。”
  “是。”望尘对这吩咐已经熟门熟路,凡是这种阴雨天,大少爷的腿疾便会发作,疼痛难当,因此人只要在家,柏清河就会三不五时地遣他去送趟汤婆子。
  “顺便,明天帮我出去打听一个叫温言的人。”柏清河说着,回忆了下,又添了些细节,才把人放走了。
  -
  “为什么……”
  男孩望向扎入自己腹部的尖刀,艰难地抬头看向对面的人,口中含不住的鲜血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他却只是抓住了对方的衣领,喃喃道:“为什么……”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被抓住的也只是一个年龄相仿的孩子,他的眼泪蜿蜒而下,声音沙哑,“我只是想要活下去,我没有办法了……我要活下去……”
  “也许有更好的方法,你不信……”
  血呛住了男孩的喉咙,他胸腔起伏,猛得朝外吐了好几口鲜血,身体却顺着墙逐渐倒下,只剩一双带着不甘的眼神,死死地盯着前方——像在看人,又像凝视着这昏暗的一方天地。
  “没有方法了,只能死,死了,死了就好了,所有人都死了……”握着尖刀的男孩不敢再跟这双眼睛对视,他偏过头,哽咽着后退,像是在远离什么洪水猛兽,“但我不能死,我……我怕死,我对不起你……”
  温言的目光死死盯着那具已经了无生息的尸体,紧咬下唇,像是在极力隐藏自己的存在。
  可这潮湿的地板实在是冷,刺得人遍体生寒,他光着脚,身上也只着了一件单衣,根本无法抵御这样的寒冷,再加上精神上的刺激,最终还是没能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
  这动静着实不小,引得男孩回过头来,抹了一把脸上的泪,视线逐渐清明。
  他举起刀,指向正从角落里站起身的温言:“死……只要你死了……只有你死了,我才能活着……”
  温言深呼吸一口气,在对方挥刀刺来的一瞬间弯下腰,向另一个方向滚去。
  他很清醒,死亡的迫近让他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般如此冷静,瞬间便意识到自己几乎就是待宰的羔羊,只能左躲右闪,狼狈地避开刺来的刀刃。
  可他也不想死。
  谁不怕死?他也怕死。
  他想活下去。
  只想活下去。
  温言避无可避,只能抬起左臂进行格挡,刀刃刺破皮肉,溅起的血花绽开在脸上,他却恍若未觉,迅速沉下重心将对方扫倒在地。
  刀这样的武器实在重要,他在男孩爬起来之前抢先抓住了对方的手腕,却还是没能阻止刀尖没入肩膀,钻心的痛让他眼前视线模糊了一瞬,却仍未松手,强硬地将对方的腕骨折了过去。
  凄厉的惨叫声回荡在牢笼,却没能唤回温言的一丝恻隐之心。
  他咬牙拔出肩膀上的利器,像只裹着血炸了毛的囚笼困兽,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
  “求求你,求求你别杀我……”两人身份已然对调,男孩很识时务地痛哭流涕了起来,“别杀我,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我想活下去……”
  温言却已经举起了刀。
  “求你了!”男孩的冷汗顺着额头滑下,已经半分顾不上手腕的刺痛,像条狗一样想要跪趴在温言脚边,哪还能找到几分钟之前优势尽显的影子,“我只想活下去,我只是想活下去……”
  两人就这样沉默地对峙了几秒钟。
  “我知道……”温言轻声回道,他低着头,眼神空洞,“……我也没得选。”
  男孩终于放声大哭了起来,哭声凄惨,却又戛然而止。
  血泊漫过温言的脚,带着转瞬即逝的温热,他不再低头,后知后觉地在已经看不清肤色的左臂上抹了一把。
  ——带血的掌心也是温热的。
  温言觉得眼前的视线像被抹了层红色的雾,有些模糊,歪着头想了半天,才想起来自己早已没了干净的衣袖去擦拭,只能弯下腰,狼狈地发出一声泣音。
  他们都没错。
  他们都没得选。
  他们都只是想活下去。
  笼外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了温言背后;闪电射来的光照亮了一道分辨不清的轮廓。
  他握紧了刀,悚然回头。
  窗外炸响了当夜第一声惊雷。
  -
  “温公子,温公子?”门外传来一个悦耳的女声。
  温言猛地睁开眼,深呼吸两下,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什么事?”
  女声恭敬地说道:“主人喊您过去。”
  “好。”
  温言扶着还有些钝痛的脑袋站起身,窗外的天黑着,只听得狂风暴雨呼啸而来,吵得人头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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