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今日的早膳是阳春面,与他平日吃的味道不一样。
即便心中已然有了答案,却还是忍不住问一遍。对于几乎不可能的事情,景霖是不会相信的。
“是夫人。”刘霄回道,“昨晚,他在次房歇下,屋内烛光未熄,今日给主公下了这碗面,才沉沉睡去。”
次房就在主房边上,但那常年空着,景霖没让谁在那睡过。
景霖一愣,不可置信地重复:“一宿未睡?”
刘霄撅起嘴狠狠点了下头,景霖一看那模样,就知道刘霄的心又向姓宋的那头偏了一寸。
他重新理了下自己的朝服,佩戴好官帽。吩咐道:“他昨日从我这讨了个好处,集市采买带上他。”
刘管家还以为主公这是对宋云舟放下戒备了,内心欣慰。
“我猜他会走丢。”景霖叮嘱,“盯好他,不用追。”
刘管家眨了下眼,主公料事如神,虽然不知道主公何出此言,但作为下属,只管应下就好。
今日,宫门前的马车是最多的。
这是年前最后一次大朝会,过完这回,城外偏远地区的官员就得离京了。
景霖生了病,嘴唇有些苍白,他懒得和官兵报备,就取了点胭脂给自己薄薄涂了一层。
倒衬的他的脸更白净。
景霖对自己笑了一下,微欠着身,慢悠悠朝殿堂走去。
他特意来的晚了些,等到踏入殿堂,百官早就站好了。
“景相。”有官员冲他狞笑道,“误了时辰,是雪下得太大了吗?”
根本就没有下雪。
景霖却应下:“想来是吧。”独留身后那官员满脸青紫。
太监及时喊道“皇上吉祥”。百官嘈杂之声也就小了下来。但不等小下多少,景霖一反常态,举起笏板就有奏。
“皇上,许县令出言不逊,明明今日无雪。”景霖状似认真道,“许县令的眼睛莫不是被地上的雪模糊了眼,是非有无都分不清了?”
许县令正是方才与景霖呛嘴的官员。
景霖趁机添油加醋:“还请皇上好生注意,在京城皇上眼皮底下都能掐口胡言,这在自己那县城,不得更加猖狂。”
“你——!”许县令气得满脸充血,他拿着笏板的手都在颤抖,连忙走出来,“皇上切莫听景相信口雌黄,臣今日以人头担保,绝无松懈怠政!”
皇上前几日看到了好些弹劾景霖的文书,有些还把自己骂进去了。
尤其是那些直来直往的,年纪稍大的的老官员,皇帝做梦都梦见他们在指着自己脊梁骨骂。
他还没说话呢,底下百官又开始吵起来了。
“皇上,臣今日就有口直言了!”有官员当场跪下,直指景霖,“景相郎艳独绝不错,可治理国政,他那张脸又算得到哪去!”
有第一个就会有第二个,有第二个就会有第三个。
场下顿时乱成一片,骂景霖祸国殃民的,骂景霖贪官,奸臣。有的甚至直接把笏板打向景霖。
武太尉拉过景霖,拦住了几个。看这番景象,他不由得瞪着景霖:“不管管?”
景霖低声咳嗽了下——这次不是装的了。他趁着被太尉挡住时直了下身子,看皇上眼睛又扫过来,连忙垂下去了点。
“皇上!”景霖大喊,他指着身后官员,骂道,“臣的忠心天地可昭,是他们有眼无珠!”
底下安静一瞬,吵得更加厉害了。
皇上被吵的头都大了,闭目忍了一会,喝道:“闭嘴!”
皇上发怒,底下的官员终于不敢出声了。
皇上看着景霖,景霖的背挺得很直,同之前他看到的病弱之征并不相同,反倒像是傲雪凝霜的一枝梅。
景霖观皇上表情,轻咳一声,继续挺直腰板,任敌人多少我亦岿然不动,宁死不屈。
不过近年时日,丞相的权握得确实太多了。
皇上如此想着,百官大概也是因为这点,才质疑丞相的吧。还因此扯到自己身上……
他叹口气,对大家道:“众卿想让朕如何做?”
自己手底下很多文书都是丞相打理的,若是削权,那么自己的悠闲日子就没多少了。
“皇上!”景霖双膝跪地,举上笏板。他不再多说半个字,只是看向皇上的眼神,多了几丝失望。
皇上心中一霎,似是不忍,但又无可奈何地叹道:“景卿许久没归家了吧,将要除夕,景相不如与家人重聚一番,朕许你多些年假。”
这就相当是变相地削权了,景相哪有什么家人,他一路书生上来,始终孤身一人。文武百官皆知这个道理。
景霖怔了半响,最终躬首:“臣……领命。”
年前最后一场大朝会,如此荒诞。
楚嘉禾等百官散去,主动找上景霖:“景相,这世事变化万千,有些你我都无可奈何。”
景霖敛去脸上笑意,垂下眼抓紧笏板:“权大事危多,我懂的。这事酝酿许久,该来的总得来。”
他权势滔天,无论做什么,底下的官员都是忌惮的。他们总会找个机会找自己的茬,不如顺势引到“美色误国”之上,再加一把火,将时间提前些。
两人站在前殿,一齐向下望去。台阶漫漫,底下景物一览而尽。朝堂中如何喧闹,这外头的宫女可不知。
那些个皇子公主,如今怕还是在后宫戏耍打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