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皇女与我臣任职一事、商路规划一事、武太尉归府休整一事。”韩与叹道,“景霖,你是不是又想做什么事了?”
  “你挺懂我。”景霖露出一抹笑。
  韩与认栽地铺上纸墨,不去看景霖笑容。那抹笑就如豺狼虎豹,他怕再看一眼,自己就会坠入万丈深渊。
  “那就劳烦景相看看,下官记载之处,是哪里出现了问题?下官年纪大了,这记忆是大不如从前了啊。”
  景霖却说:“韩中丞这是什么意思?记载史册如此重任,景某可不敢慌编。景某此番询问,只不过是随口一说,你莫当真。”
  韩与猛地把笔摔了,嘴唇扭曲,恶狠狠盯着坏笑的景霖:“你倒是有好兴致啊,我战战兢兢地将一颗头给你奉上了,结果你就轻飘飘踢走了?!景霖,要不是我俩的交情,你觉得在你问我的时候,我会不会立刻上奏弹劾你!”
  “消气啊,韩与。”景霖气定神闲地回道,“所以你明白什么了么?”
  他蹲下身,捡起地上的笔,沾上墨在纸上写下两个大字——“景霖”。
  韩与皱着眉头,沉下气来,心却好似凉了一半:“你怎么了?”
  上回景霖吓韩与,说韩与要是不和景霖一条线,景霖就会忍不住杀了他。那时他只当是玩笑,毕竟自小一同长大,就算世态炎凉人心善变,但韩与还是觉得景霖对他并无恶意,而是在警醒他,不要站到任何一队党羽,独善其身最为妥当。
  但此时,明明景霖也只是同他开了个玩笑,但他觉出来几丝不对劲了。
  “上回翻阅史书,有点感悟。”景霖低下头,将纸缓慢对折,折成一块巴掌大小,“亲近之人往往是害人最深之人。”
  “景相这话韩某倒是听不懂了。”韩与勉强笑道,“下官与景相,似乎也没有什么亲近之举吧。”
  景霖看了韩与一眼,当着他面把纸一一撕碎,朝半空一撒:“但愿没有。”
  韩与偏了几寸头,眉头郁色不减:“恕下官常年不扰吩嚣,脑子愚笨,不解景相何意?”
  春雨过后,水珠顺着叶片滑下,打在竹枝上。池中锦鲤跃出水面,扑棱一下,又跌回一汪塘水。
  “言尽于此。”半响,景霖回道,“韩中丞与景某一道而来,不会不明白景某心思的。”
  话是点到为止的,景霖绕过韩与,抬脚走到门前。
  “景怀玉。”身后传来韩与冷涩的一声。
  景霖垂了下眼,堪堪定住。他回头偏了几寸,只用余光邈到了韩与模糊的虚影。
  “我只是一届小小的御史中丞。”韩与道,“无事一身轻。你位高权重,但也别太疯。”
  韩与略显紧张地盯着景霖的背影。
  景霖今日只穿着棕褐紫绣春衫,与手边窗门相得益彰,静静看去,那人与景犹如波涛汹涌,大浪将袭;但晃过神,却觉风平浪静,寂寥无声。
  “谁知道呢。”景霖沿着屋檐扫了一遍,手中却紧攥成拳,“韩与,我可是事先提醒你了。”
  这是念着多年的情分。
  ·
  百里珍瑞临走时,身上背了大包小包。
  柔顺的金发经心灵手巧的婢女们打理,宛若翩鸿。耳垂前撂下几缕发丝,而后两簇麻花辫干净利落地向后盘着,再拿些大大小小的银饰珍珠固定。
  她喜欢红色,离开时身上穿的也艳丽,站在太阳底下,竟不知是阳光更璀璨,还是衣服更华丽。
  因着她要自己背些包袱,伤好了的乌塔拉没处落脚,只好绕着百里珍瑞飞,飞累了就窝在她头顶上歇息一会。
  而她那堆包袱原本是不用自己亲自背的,只是这些物件是单单景霖和宋云舟送给她的,她舍不得碰着压着。
  “哈依,梅苏那哈依。”百里珍瑞两只手捧着脸,“你们不会忘了我吧?”
  “自然不会,皇女是何等金枝玉叶,位列九五之尊而下。”景霖作辑,“下官怎敢忘记。”
  百里珍瑞又把目光移向宋云舟。
  “我可不是痴傻之人,倒是小百里会忘了我吗?”宋云舟反问,“你觉得我和你皇兄相比,谁对你更好?”
  百里珍瑞颠了颠宋云舟送的物件,坦言道:“你怎么敢和我皇兄比?”
  宋云舟:……
  “我这回走了,下次可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百里珍瑞指着西北方向,“以后我要管商路啦,你们想我的话,可以到那里去看我。”
  景霖应下了:“皇女一路平安。”
  等百里珍瑞一步三回头,马车终于离开了视线后,二人才回了府。
  “她这么小一姑娘,百里祈羲想让她管一条商路?!”宋云舟小声惊呼,“他是真能想啊。”
  景霖回头道:“你真觉得百里珍瑞是个傻姑娘?”
  虽是性格跋扈了些,但其心思细腻,未必不是一块璞玉。更何况在担任商路驻站使者之前,百里珍瑞一直充当着半个线人的身份,亲自去与暗桩会手。
  此女眼尖,一眼便知下人有没有身手。开朗活泼,真诚直爽,新开的商路正缺少这么会交谈之人。
  自小跟在百里祈羲身后,怎可能只是一个小姑娘。
  “很累的啊。”宋云舟辩驳道,“小百里最喜欢玩了。”
  景霖笑了下:“爱玩之人在哪都能玩,你操心那么多作甚?”
  宋云舟撇撇嘴,心道这不是看百里珍瑞年纪还小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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