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数以百计的画没有任何分类,凌乱地堆叠着。
  有的画几近完成,有的画却只勾了几笔。色彩强烈的、黑白的,油画、速写……这些画画没有任何顺序,仿佛是被剔除进垃圾箱的失败品,乱糟糟地存在这一个相册里。
  阮年很清楚,叶老想让他整理的,就是这些。
  这些在蒙星画的画。
  大病初愈时,他的手颤抖得握不住笔。看见画板和雪白的纸张就会难受得干呕,那种想画却不能画的绝望感至今还刻骨铭心。
  他不甘、愤怒、懊恼。反反复复地尝试,近乎粗暴地自我折磨,最后在修道院里,终于能够勉强拿起笔,再次描摹。
  但他的画再也没有当初的灵动了。
  技巧、笔触、风格……明明什么都没有变,但却又什么都变了。那时茫然的他将所有的画都封存在了这个相册里,不愿面对至今。
  如今终于有了些许重新翻看整理的力量。
  那些愤怒的、绝望的、悲伤的情绪,以近乎野蛮粗暴的方式展露出来。隔了漫长的时间,却依旧张力十足。
  那是他从未有过的风格。
  但他多希望自己从未有过。
  他慢慢地、慢慢地,一幅幅地看过去。每划过一张,手心的温度就凉下一分,直到单薄的外套再也不能提供足够的温热。
  心中的情绪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他迫切地想要去寻找一个发泄口,但却怎么也找不到。
  疼痛的感觉又卷土重来,阮年死死咬住下唇,心中升起的焦躁感却怎么也压不下去。
  他好讨厌自己的无能和软弱。
  相册从第一张翻起,还剩下了一大半,但阮年却看不下去了。
  他心中做了决定,隔着单薄的衣料握紧了胸前的吊坠,抱起枕头,朝房门走去。
  -
  夜已深,牧延还没有睡。
  他有意空出年后的时间,原因不言而喻。于是只能将部分工作提前先预处理一下,这样之后再转手给其他人也会轻松许多。
  他倚在床头翻阅电子报告,房间里只留了一盏壁灯。暖黄的光从顶处映下,半垂的眼睫在眼底投下一片阴影。指尖无声地划过电子屏,没有半分的响动。
  “笃笃——”
  突然响起的敲门声打破了房间的寂静。
  牧延先是一愣,然后立刻皱起了眉。下意识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接近凌晨了。
  这么晚了,他还没有睡?
  未看完的报告被匆匆搁置在一边,牧延朝门口走去,顺手打开了房间的主灯。原本有几分昏暗的房间被光线填满,变得明亮了起来。
  是有什么急事吗?还是想要找什么东西没有找到?牧延心中闪过无数设想。他拉开门,眼前的一幕却将他所有的预想瞬间推翻——
  omega咬着唇瓣,抱着枕头,发丝恹恹地垂在耳旁。眼角有些泛红,含水的双眸可怜兮兮地,求救般地望着自己。
  他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问道:“可以和你一起睡吗?”
  白嫩细长的手指无意识在柔软的枕头上揉捏。白色的睡衣没有系好扣子,露出精致的锁骨。不知为什么,omega在晚上还套着一件有点眼熟的黑色外套,暗沉的黑色与他脖颈、手腕处白皙的皮肤对比更加强烈,莫名多了一丝禁欲的美感。风衣下延至小腿处,再往下一点就是青年纤巧细瘦的脚踝,不足一握。
  男人的喉结上下滚了滚,眼神变得意味不明。
  牧延伸出手接过阮年抱在怀中的枕头,欲将人拉进来后关上门,却在触到他的手背时瞬间皱起了眉头。
  他的手像是一块冰,凉得吓人。
  “手怎么这么凉?”脑海中刚起的绮念一下子褪得干干净净。牧延立刻将他拉进房间,牵着他走到床边。看着omega乖乖地躺下后,用绒被将人仔仔细细地裹住。
  房间内保持恒温,alpha的身体又足够强健,即使不盖被子睡觉也不会有任何问题。但阮年主动往一侧挪了挪,给他留下足够的空间。等牧延一同躺了上来之后,又将被角拉开,将两个人一起盖住。
  牧延不置可否,只是默默起身,将房间内的温度又调高了一些。视线掠过一旁的灯光开关时顿了一下,但他什么也没做,让房间内的灯光维持原状,再次躺了回去。
  还不等他做些什么,阮年就主动贴了上来,让牧延十分惊讶。
  细细一想,omega今天主动地过了头,对自己很是依赖。尽管牧延对这种转变乐见其成,但更多的还是担心。
  这不像是他正常的状态。
  为什么?是信息素抽取后身体不舒服?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
  尽管心中有很多疑惑,牧延却没有主动问什么,只是反手将他抱得更紧,用自己的体温加热他的四肢。牵着的手一直没有放开,他将青年冰凉的手指握拢,收入掌心慢慢搓热。
  房间里到处都充斥着alpha信息素的味道。浓烈得有些呛口,但却给了他无与伦比的安全感。
  他的脸紧贴着alpha的胸口,默默数着他的心跳声。
  扑通,扑通。
  强有力的跳动声在耳畔震响,让他惴惴不安的心逐渐安定了下来。
  夜色一片深沉,房间内亮如白昼。
  不知过了多久,阮年悄悄睁开了眼。青年浓密的长睫扫过alpha的胸口,男人的身体瞬间紧绷。
  阮年微微转了转头,明亮的光线映入眼中,让他的心中一暖。无意识地蹭了蹭近在咫尺的胸膛,他又重新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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