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坐而论道,不如起而行之,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我打算实地去淮南路看看。”
  “……”
  时书:“我真是对你的行动力五体投地,你准备出远门?”
  “嗯,路上危险,怕你不愿意去。”
  谢无炽把手里的一扎草扔到了地上,“你上次说这丛草偏僻阴森,我先除掉,万一接下来你一个人住院子,心里会害怕。”
  “………………”
  不是,兄弟你。
  你,要不要这么会说话——
  时书吐掉了草根:“你都说这话了,咱俩死都死一块儿,好吗。”
  谢无炽微笑着:“好。”
  “不过这一路会很危险。淮南路叛乱初平,意味着经历了至少几十万上百万的人员伤亡,到时候,我们会看见一路的尸体,一路的死人,一路的血河,被抛弃的妻儿老小,半夜流窜的盗寇,杀人越货的流民,以及四处掠夺的兵匪,随时会危及你的生命安全。你想清楚了。”
  一瞬间,时书后背泛起酥麻感:“这么恐怖?”
  “嗯,我们即将去的是人间地狱。”
  对战火焚烧过的画面没有实感,但时书脑中还是闪过了许多画面,焦土,枯藤,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流血漂杵,尸横遍野。
  越想,时书越感觉到一股不解感。
  “这么危险,你为什么要去?”
  为什么人人都贪生怕死,他却不贪生怕死呢?
  谢无炽:“高风险,高回报。世子现在的眼中钉就是丰鹿,如果能抓到丰鹿的把柄,这也许是个逆天改命的机会。”
  时书嘴里的草汁散发着苦涩腥味。
  原始资本有限的时候,想要一本万利,只有投入到可能血本无归的赌局之中,操纵和博弈。
  而谢无炽,恰好是个贪婪又疯狂的赌徒。
  ……
  时书从地上站起身,拍拍屁股:“我们什么时候走?”
  谢无炽:“尽快。东都到淮南路舒康府有好几百里路,赶路都要十几天。”
  时书:“那来福我就不带了,让楚恒帮忙养着。万一路上被人偷了,我真是伤心都来不及。”
  谢无炽:“我再说一次,路上危险。”
  “说一万次也无所谓,再危险,你不也一样?”
  时书转过身,觉得仓促但无暇思考:“我先去收衣服。”
  ……
  下午,艳阳高照。
  世子府门口,时书背着一只小包袱,手里拿了根自制的竹杖,“磕磕磕”把地板钻剁得直响。
  在他眼前,有好几列骏马,对时书和谢无炽一抱拳:“二位,那在下就先行一步了。”
  说完,这群身负同样使命的幕僚,迅速地拍着马屁股,绝尘而去。
  时书:“他们还能骑马?”
  “对,他们是德高望重的幕僚,世子赐了官,名正言顺前去调查。我们一路赶过去,到舒康府和他们汇合。”谢无炽背着一只包袱,儒衫换成了更为精干简朴的衣裳,手里揣着一份古色古香的地图文书,往衣襟里一掖。
  他单手牵着一只毛驴,驴背上担着笔墨纸砚,锅碗瓢盆,干粮水囊,雨伞还有两把刀,朝时书走了过来。
  “城外三十里的桃花驿,今晚的落脚点。走吧。”
  “……”
  时书:“哥,荒野求生呢?”
  “走得动吗?还有一座更近的陈家沟驿。”
  “能走,就是你觉得你现在蓄势待发的样子,很……”
  难说,他实在规划得太有条理,面面俱到了。
  ——跟着谢无炽,闭着眼睛走。
  “我想实地考察,走遍这附近的路,没想到你愿意和我一起,很好。”
  “说什么呢。”
  肉麻。
  时书转过身,打了个呵欠:“走啦走啦走啦,乱七八糟的,一会儿天都黑了。”
  不过,时书一路还是蛮开心的,说实话待在世子府其实不太好玩儿,他是喜欢出门的人。出了东都城门,就是青山隐隐水迢迢,远离热闹的城镇来到了乡村和荒山之中。
  时书的小包袱也给了毛驴,在芳草萋萋的通衢大道上走。眼前正是五六月份,一片山清水秀,绿意盎然,柳树叶子在枝头飞舞,树叶的柔枝在风中招手,一洼一洼的水田稻香飘散,白鹤和林鸟盘旋。
  时书一路跑,有时候跑很远了,谢无炽牵着小毛驴才慢慢从翠绿竹林绕过来,递来水囊:“渴不渴?”
  “咕噜咕噜咕噜……”
  “……”
  时书喝一口水,递给他,转过身又跑。
  不过,突然遇到别人的家的狗冲出来狂叫,时书又掉头朝他狂奔:“我艹,谢无炽,救我!早知道把来福带来了!把这些狗全都压制住!”
  “去去去。”
  谢无炽替他赶走了狗,抬头,时书又没影子了。
  遇到水流,时书会停下来,脱掉鞋子踩着光滑的鹅卵石,撩起袖子舀河里的水洗脸,让冰凉的水把脸洗的通红。谢无炽走上前来,看到他阳光下雪白的脚,垂下眼睫看片刻,直到时书穿上鞋子。
  时书跑得快,他不会追。但时书慢下来,他会等。
  日头逐渐落下,时书终于跑不动了,谢无炽将毛驴背上的书箧背上:“上去坐。”
  时书爬上毛驴,谢无炽牵着驴子,再上坡下坡走了一段路,眼前的深山坳中出现了一方四合院,建筑凋零古朴,檐角缺失,饱受风雨摧残的破旧楼板,只有一块斑驳牌照写着“桃花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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