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别小看一个人回家的欲望。”
  时书看着眼前的人,果然,由于并无退路,这些役夫神色也没有多少抱怨,在风雪中推着粮车运行。时书仔细一看,冬天苦寒,这些人的手脚都皲裂着伤口,面上更是生着冻疮,嘴里呼出一口一口的寒气。
  “怪不得边塞诗都写艰苦荒凉,这谁不苦啊?”
  感觉这里的人面相都更坚毅。
  时书呼出一口寒气,把快要冻僵的手藏到袖子里,实在冷得受不了:“走了走了,雪下得紧,早些到驿站休息。”
  一到驿站便解了行枷,将锁链也解开了。极其寒冷的天气,时书把来财拴在马厩里,回来时一群人正往驿卒那抢热水,争得脚步匆匆,你推我挤,几个太监还互相红了脸。
  许二郎笑着说:“这群太监要洗屁股,不然身上有味儿,你知道吧,他们阉的不干净总漏尿,所以得抢热水天天洗。”
  “是吗。”
  “当然了,我什么都懂。”
  时书看了会儿,走到谢无炽身旁。
  他端端正正地站在那,正看庭院里的冬雪,神色若有所思,哪怕这两个月偶尔没多少人权,但脊背一直挺直,姿态极高。
  时书拽着他,进了空闲的屋子,把谢无炽的袖子撩开:“快来快来,今天的检查开始了,我看看冻伤了没有。”
  这一两个月,时书发现了谢无炽的毛病,属于身受重伤金丹破碎也不会吭声的隐忍性格,但冬天来了以后变数越来越多,时书很怕出现意外没能及时看见,所以时不时得检查他的手脚。
  时书先看他的耳朵:“没有冻伤。”
  再把手牵起来:“食指有轻微的冻伤,问题不大,把手套洗了拿火烤干,明天再戴上。”
  时书没照顾过人,一路回忆小时候爸妈照顾自己,以此效仿。他拉谢无炽的裤腿:“脱鞋,让我看看,也没有。”
  确认帅哥浑身上下没有毁容性损伤,时书这才欣慰地道:“好嘛,这样就好,谢无炽,我们再坚持几天就到太阴府,你的自由胜利在望。”
  想到这里,时书就高兴。
  一路上风霜雨雪,脚步奔袭,整整三千里之长,不过因为两个人一直陪伴,哪怕和谢无炽到了这太阴边境的苦寒之地,仔细想想,也没什么可怕的。
  时书喝了杯水,劫后余生般的说:“刚才看到那群役夫,想到你以后也是这种生活,真可怕。不过没事的,幸好我跟你一起来了,你服役我也跟你一起呗。”
  谢无炽看着他。
  时书说:“不是要过年了?这是我们来这里第一个年,不用再赶路就好好过。上次在潜安府你答应过我,回东都就请我吃庆功宴,到现在也没吃成,这次总能吃上了吧?”
  谢无炽垂着眼,不知道说什么。
  时书点头,明白他的想法:“也算庆祝你终于成功走完了这三千里,未来都是坦途。”
  时书拍拍他肩膀,走出门去,准备找热水给谢无炽洗手洗脚擦洗身体。谢无炽跟在他背后,一直以来都是时书跟着谢无炽,这会儿他倒是安安静静,和原来形成了鲜明对比。
  时书第一次来如此偏僻的北方疆域,风头如刀面如割,上个厕所都冷得要命,他去打热水时只剩下最后半桶,剩余的柴火要留着明日烧饭用。
  这半桶擦洗了身体,剩下的用来洗脚,谢无炽道:“一起洗,不然冷了。”
  “……”
  时书心里一咯噔,将剩余的水倒进盆里。
  两双脚踩在同一个木盆,时书没敢吭声,谢无炽的脚尖似乎踩住了他的脚背,水波荡漾,皮肤接触在一起。
  时书只好若无其事地洗脚,把视线转开没看谢无炽,片刻洗好之后把木盆里的水倒掉,擦干净手。
  时书站在门口看庭院中的雪,心里隐约有种感觉,谢无炽对他的觊觎似乎不仅仅在于唇齿之间,这段时间夜里不总是抱着睡,一般时书不同意,谢无炽也能尊重他的想法。
  只是一种莫名其妙的气氛萦绕在其中,但谢无炽身心都在这途中受挫,时书也没有仔细讲究过,他本来心大,有些事很容易就忘了。
  只不过对谢无炽喜欢男人这一点怎么都难以释怀啊。
  时书思考时,驿站门口风雪加紧,灰色蘑菇似的走进一个人,抖着身上的雪:“行行好,大人们,要口饭吃啊——”
  这北境的驿卒人稍好些,大概明白有些人就差口饭,否则能冻死饿死,闻言给了他一块馒头。
  时书看着,这人就在门口坐下吭哧吭哧地吃。
  时书蹲在台阶旁闲看,没曾想来福猛地跑到那人身边去,时书刚以为来福要咬人,这人猛地一眼把来福认出来了:“咦?旺财?怎么又是你?”
  时书走进:“你怎么会认识我的狗?”
  这人抬起头,一张风雪摧残的脸:“你,你,你,上次在舒康府的驿站,我们见过!”
  时书想起来了:“哦,原来是你,你在那看瘴疠的墓碑。你不是去东都吗?怎么跑到太阴府来了。”
  “我当然是跟人打听——”这人沉默了片刻,忽然用一种试探的声音说:“奇变偶不变——”
  时书本来还没注意,回味了一下,瞳孔猛地睁大,定定地看着这个人。
  空气中回荡着生冷的意味,时书脱口道:“卧槽。”
  对方:“卧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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