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天寒地冻,役夫们沐浴在风雪中,被风吹得睁不开眼,但同时也有种团结和不怕困难的气势。
  这种大雪天,只要有用人的地方,大家都会去做。
  时书形容这种感觉:“跟每周在学校做大扫除一样。”
  杜子涵:“是啊,劳动,团结。”
  粮道。
  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森州作为阴山脚下的城市,粮草匮乏,粮道便是供给给当地数万守军和百姓生命的血液线。现在风雪一来,粮道受阻,这是关系到数十万人生命的大事。
  不过这桩大事,目前都是靠苦寒的百姓和士兵所完成的。
  时书和杜子涵跟着役夫们一路走,走到城外很远,发现粮道原来在山谷之中,地势太低,昨晚暴雪忽至导致山顶雪崩,太多的雪把这条粮道给掩埋了。
  显然军情紧急,另一头响起疾骂和怒叱声。
  时书开始了工作:“怎么修在山谷中?不是很容易雪崩吗?”
  杜子涵看了看周围,说:“没得选吧。这边的路都被山挡住了,想必是从山谷取道最近的路。毕竟人类从来没有放弃过从险峻的地理之中,开辟出有利于文明进步的道路。”
  时书把雪铲到一旁的小推车里,忍不住道:“你也太会说话了吧?”
  杜子涵:“哪里哪里,我在考公啊。”
  “……”
  时书减少了说话,把更多的力气用在干活当中,偶尔抬起头,在他的身旁,许许多多的不认识的老百姓埋头清理雪山。一旁的士兵更是十万火急,生怕耽误了军粮被砍头,焦急地站在雪旁的山坡上观望。
  “你你你,还有你,过去,先把那块大雪快给抡碎了。”
  “还有你!你过去,把雪都推到山崖底下去。”
  “别休息!乡亲们!这是军队的救命粮!”
  “……”
  粮道是重中之重,时书把雪铲开,就跟跑步一样,只需要专心做事就好,挖着眼前的雪,只是手掌心和脚趾逐渐冷得有些失去知觉。
  时间也在流走,不知道做了多久,时书突然听到杜子涵大叫了一声:“快跑!!!!”
  撕心裂肺的一声,吓得时书猛地抬头:“怎么了?”
  几片雪沙落到头顶,时书还没回过神胳膊就被杜子涵拽住,奋力往前一甩,抓得他皮肤都疼,脚步踉跄往前时,听到无数声重叠起来的叫破喉咙的嘶喊:“雪崩了!”
  雪崩了!
  雪崩。
  时书脑子一震,肾上腺素瞬间飙升到极致,双腿不受控制往前狂奔!
  手脚冰冻,热气从面网里喝出,结成冰模糊了视线。时书往前冲,杜子涵跟在背后,两个人狂奔时,背后也有一群人在叫喊着奔跑,四下从山谷中分散开。
  时书耳朵里全是噪音和杂音,他边跑边回过头,听到“刷啦”暴雪垮塌在地面的动静,轰隆隆欲将整个世界掩埋一样。白茫茫的冰雪中,有好些缓慢的黑色身影被雪一下打倒,埋在里面。
  时书心脏“咚咚咚”跳,只有心跳,杜子涵和他都是很茫然的表情,没想到距离死亡如此接近过。抬头看,山上那片雪已经干净了,士兵又在狂吼:“回去!扫雪!救人!”
  “救人!快救人!”
  “救人,好多人被雪埋了!快救人!”
  刚逃了命,一群人又跑回在雪堆里刨着,把被巨大雪块拍晕或者拍死的人拉扯出来。时书跑回看见有人埋住的地方,手指头刨着冰冷的雪,一刻不停地刨着。
  冷汗,大冬天,后背全是冷汗。
  从来没有过这种经历。
  杜子涵和他一起,两个人一起挖,片刻后终于挖出了人,被雪掩埋,身上几乎失去了温度。
  时书把他拖出来,脑子里一片空白,问其他人:“怎么救?怎么救?快点来人啊!快救救他!”
  有的人口角带血,被坚硬的雪块砸死了,还有的人比较幸运,被拉出来很快就能坐起,还有的人晕厥过去,被送到了士兵的地方,摩挲着手臂恢复温度。
  “这么多雪,好冷,比流放还冷。”
  杜子涵说:“好冷好冷好冷。”
  时书想起流放,想起几个月前东都上百位朝廷大员联名上奏折,把刚均了田赋的谢无炽从外地一路贬回京城,给他上了枷锁,行路千里。
  “你说,朝廷的大员对大景有功,还是清理粮道的百姓对大景有功。”
  杜子涵说:“只有分工不同没有高低贵贱之分,都有用。”
  时书:“是,谢无炽有用,当时田里割稻子的百姓也有用。将军有用,这些百姓也有用。”
  粮道沟通了森州与外地,让森州更能发挥军事重镇的作用,名垂青史,汗马功劳,有愚公移山、清理暴雪的百姓的一份。
  时书记在心里,将人救了以后,再次投入到清理积雪的工作中。夹道的雪堆越来越小,天色也越来越昏暗。
  “今晚恐怕风雪也大啊!怕是明日也要来扫雪了。”
  “……老杜真死了吗?”
  “饿死了,扫干净了?能不能回去了。”
  耳朵里的大家一边干活一边说着话,时书睫毛凝结了霜雪,终于看见粮道清扫干净,另一头等了许久的粮车通行时,辚辚的车轮后,他和杜子涵坐在地上喘气。
  “又是为大景挥洒青春的一天。”
  时书说:“为人类文明贡献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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