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

  时书回想起昨晚谢无炽说过的话:狁州,是战略意义上极其重要的城关,如今,各方的注意力都汇集于此。
  如果狁州顶住了入侵,能打断北旻的攻势,挫伤其锐气,如果抵抗不住,战争地区蔓延到腹心,接下来会有更多的地方变成这样的人间地狱。
  防止狁州被疠疾所击溃,增加他抵御外侮的时长,这正是他们此行的目的。
  一整个上午加中午,时书随同林养春在城上四处观望,发现了狁州对于处理尸体的无措和忽略。连忙求见冯重山。
  听了这么多次他的名字,时书终于见到了真人,他正在养伤,前几日上城楼观战,被地方一支利箭射中手臂。
  林养春是大夫,在意一城之生死,时书通过谢无炽的提醒,在意越来越多即将被卷入的人。
  冯重山脸色发青,声音虚弱:“大夫们,本将军何尝不知道尸首需要焚烧处理?可城中弹尽粮绝,火药,桐油,早已顺着城墙滚到城楼下,烧杀旻狗去了。对于尸体,实在是无心处理。”
  林养春:“南门尚且安全,朝廷为何不运来物资?”
  冯重山:“呵呵呵,大夫救死扶伤,哪懂为官艰难。救命的粮草尚且推诿拖延,更不要提火药桐油柴木,哎……”
  时书看着他,不远处,几乎麻木般的在战争前线的士兵。
  林养春急得跳脚:“总之!倘若这些尸首不妥善处理,将来害了人瘟,你狁州全城死绝!勿谓言之不预!”
  冯重山支撑起身:“各位大夫,还有没有其他的法子?”
  时书心里理解了谢无炽的屯田之策,靠别人的话,永远靠不住。只是等的话,永远也等不到。
  林养春思虑再三,道:“那就先挖大坑,掩埋,撑过最艰难的这段时间,绝对不能置之不理。”
  冯重山:“那就依大夫的话,速去。”
  时书和林养春下城楼,准备祛瘟的药材。不过临走之前,时书站在城楼上,往楼下飞快地望了一望——
  围城。所谓围城,一般是消耗战。城外的军队物资越打越多,城内的物资和人员越打越少,若无援军,也无出城硬闯出生路之能力,城破、将死城只是时间问题。
  时书看到了北旻的军队,在城楼外,营寨和塔楼接天蔽日,雪白旗帜飘扬在金顶帐篷之上,十万以上列甲森严的军队,在平地上组成一块一块分明的黑色面积。这几乎算是为数不多的异族入侵的特征,而其他的云梯、攻城槌、车架,攻城形式和任何大景的军队都一模一样。
  北旻蛮族的外皮在褪去,俨然成了礼仪之邦。
  城下的狼袭之势,和城上的偃旗息鼓,日暮穷途。
  时书下楼时,不小心踢到了某人的脚,那人转过脸来,对时书笑了一下。
  时书心口好像针刺,也不知道谁能来救救他们。
  几乎是无能为力的绝境中了,但还是希望会有人救救他们。
  时书走下城楼,因狁州城内太过危险。
  他们外来的大夫被安排在城外,搭建竹棚,送来草药。这是专门祛疫的,制作好便让人送到城里,同时监督掩埋尸体。
  接下来的数日,时书都要白天来这棚子里上班,夜晚回到蓝仙睡觉。
  忙到深夜,时书终于往回赶,进门先洗了澡,听闻谢无炽还在处理公务,便跟随辛滨前去他的议事厅。
  夏天,城内的人制作了绿豆冰块,味道勉强,但胜在止渴,跨院里的大夫也分到一小块。时书咬着冰块走到衙门外,却见排列着好几辆马车,车上尽是些花果蔬菜,牛羊肥肉,甚至还有螃蟹海鲜,用大块大块的冰块冰着,大热天散发出阵阵寒气。
  时书嘴里的绿豆沙顿时不香了:“谢无炽吃这么好?”
  辛滨道:“不是,大人就算骄奢淫逸、酒池肉林,也不会这么堂而皇之。”
  时书白皙的脸被冰块顶出个包子,问:“那他们是谁?”
  辛滨道:“东都来的金枝玉叶,吃不惯这里的饭菜,让送来的。”
  “东都?”
  第90章
  荡夫
  “都什么时候了,这群公子哥还吃这么好。”
  时书忍不住道:“我是喷子,把他们扔狁州城楼上,中几箭就老实了。”
  时书进了门去,议事厅内不同于往日风尘仆仆的武将,好几位穿绸穿缎的富态大人,正或站在门廊下,或坐着喝茶,神色都有些愤愤然,摆动着宽袍大袖。
  “他们是谁?”
  “枢密副使,东都来的大人们,前几天被打那粮官也是个小公子,这边不满意,来吵架要说法呢!”林盐悄声道。
  时书往门内张望,议事厅内,果然,另一位衣着富贵的人正在拍板和谢无炽吵架:“谢统制,朝廷虽说拔五十万的粮草,可这漕运路上有损耗,周边各府也拔不出来粮食,哪能凑到五十万的数目呢?就这么个事儿,你竟然拿脚踹公府的小公子。”
  “说句难听的话,宁国公世受皇恩,与太祖驰骋疆场,彼时谢统制的父母恐怕都在田垄之间吧?”
  时书舌尖舔着冰块儿:“粮草未能及时交付,恐怕杀头都便宜了他,怎么踹一脚,这边还闹起事来了?”
  林盐道:“二公子有所不知。粮是粮,人情是人情。明明暗暗两份账,明账上谢统制可以问罪,暗账上这都是勋贵子弟,投机倒把,眼看打仗送到边境来混战功的,背后可都是国公、侯爷,不能轻易得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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