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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祭仙堂里静得出奇,唯有酒盏碰撞声叮当响起。晏伽无言地斟满酒杯,又往地上浇了一道。
  顾年遐想了想,举起自己那杯,也往地上一浇,口中念念有声:“乐仙师,你放心哦,以后有架我帮他打,我很厉害的。”
  晏伽边听边笑得东倒西歪,眼睛里都笑出了泪。他一把搂过顾年遐的脖子,冲着乐佚游的牌位说道:“对,师尊,这是顾氏的小少主,你看他长得多好看。”
  顾年遐耳朵绷直了,低下头小声说:“真、真的吗……”
  “好看。”晏伽乱揉他的脸,“我们年年特别好看。”
  “你不能随便这么说的,在我们那儿,你说了这话就得、就得……”
  顾年遐说到一半,又止住了,摇摇头:“没什么。”
  晏伽并没在意,毕竟小狼时常说这种不知所云的话,他一应觉得可爱,倒也从没品出过旁的意思。
  “你还喝酒吗?”顾年遐举起酒杯,“我陪你喝。”
  晏伽给两人倒满酒,和顾年遐碰了碰杯,对着满目的祠牌畅饮。帝女酿虽是果酒,却越喝越烈,入喉三分甜七分火烧,令人有些欲罢不能,眼前几乎翻起惊涛骇浪,天旋地转,逐渐不知西东。
  顾年遐喝醉了,伏在他膝上,耳朵动得缓慢,尾巴轻勾着晏伽的手,昏昏沉沉的,口中不知哼着些什么。
  “年年。”晏伽低下头,慢慢抚弄顾年遐的鬓角,“三年前有一只白狼闯入越陵山,你知道吗?”
  顾年遐皱起眉,仔细思索了许久,又摇头:“我不知道什么白狼……你不准想别的狼……”
  “只准想你?”晏伽笑道,“为什么?”
  “因为,因为……”
  顾年遐说不清楚话,支支吾吾的,仿佛就在嘴边,却怎么也不肯脱口,“我不许你想别的小狼。”
  晏伽扶着顾年遐坐起来,将对方的脸捧到自己面前,眼底不知何时染上了几分阴沉:“你最好不是在说醉话,顾年遐。”
  “没有。”顾年遐斩钉截铁道,“你不要想别人,好不好啊……我会一直陪你的。”
  晏伽拉着他走到乐佚游的牌位前,声音很轻:“那你在我师尊面前说,就绝没有反悔的余地了。”
  “我不反悔。”顾年遐抱住他的脖子,很温顺地蹭他的鼻尖,“我觉得你应该很想你的师尊,她不在了,就没人护着你,所有人都欺负你……所以我答应她,以后永远都护着你。”
  晏伽还要说什么,余光却看到乐佚游的牌位之后有一盏翻倒的莲台座,他眸色恢复了半分清明,伸手拿过来,借着窗外月光看清上面的字——“乐佚游之徒 无籍弟子 弦无双”。
  顾年遐也看到了他手中拿的牌位,好奇问道:“乐仙师不是只有你一个徒弟吗?”
  晏伽似乎回想起了往事,那是十二年前了,他刚到越陵山的时候,乐佚游还没有收任何徒弟,踏风揽月、恣意放浪。
  但越陵山有一个从未例外过的传统,那就是历任掌门此生只收一位徒弟,且必得是亲传,哪怕弟子先于师父死去,为师者也绝不可再收徒,来日大限至时,只能让贤他人。
  当时乐佚游亲自挑选了几十名前来拜师学艺的灵修,皆是万中难遇的根骨奇才,一个个心高气傲,拿鼻孔看人,都有自信能拔得头筹,成为天下第一名剑的徒弟。
  晏伽不知道怎么也混在其中,他那时不过是街头流浪的孤儿,无依无靠,也无牵无挂,被两个麻酱烧饼骗上了山,稀里糊涂参加了选徒大会,又莫名其妙成了乐佚游亲传弟子的备选之一。
  说起那个拿烧饼骗他上山的人,就是这位弦无双师兄。
  弦无双其人比晏伽大了三岁,是那些人之中唯一一个性情温和、待他丝毫不颐指气使的人,也是乐佚游最初挑中教养在身边的。比起其他备选弟子,弦无双似乎更有亲传弟子的风范,进出皆侍奉在侧,举止得当,从不懈怠。
  原本弦无双是众望所归的亲传,没想到却被后来者晏伽居了上,简直是世事无常、造化弄人。
  再后来弦无双落选,因心气太高,故而也不愿留在越陵山其他长老座下做亲传,就告辞离去了,没想到此一去便再无音讯,茫茫人海,竟然半点消息都不再有了。
  晏伽再看到与弦无双有关的东西,便是在七年前青崖口之战后。他在打扫战场的时候,竟然在乱尸之中发现了弦无双曾经寸步不离身的佩剑,名叫弦月勾。
  看样子弦无双似乎在越陵山危难之时,悄无声息回来支援,却死在了战场之上。
  晏伽收了那柄断剑,又在这里给他立了祠牌,也当是曾经同门师兄弟一场,尚有几分情谊在。
  那间偷闲草庐,便是弦无双曾经的闲居。
  “他算是我的师兄。”晏伽叹息,“好歹同窗一场,我得来看看他。”
  另一个声音从门外传来:“你还知道同窗一场,宁可回来对着一堆牌位发呆,也不看还剩一口气的活人?”
  晏伽闻言诧异转身,只见门咣当一声开了,一个略有些低矮的身影背着月光出现在门外,凛凛夜风扑面而来,吹得他睁不开眼。
  但他还是认出了那人:“丘屏师兄。”
  门外那人原不是身形矮小,只是坐在木椅上罢了。他就是晏伽先前闪烁其词的师兄丘屏,青崖口之战时重伤断了双腿,从此只能依靠这轮毂木椅行走,再也站不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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