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章
“我对怀钧用了舌傀术,逼着他将符咒让给我。他起初不肯,我便威胁他说要告诉你。”顾年遐用尾巴轻轻蹭晏伽的下巴,眼睛依旧是亮亮的,只是眼尾有些疲惫,“况且他要护法,决不能有差池,当然是我来最合适。”
“不准这样胡闹。”晏伽捏捏他两侧脸颊,也舍不得太用力,“下次无论如何也不许了。”
顾年遐伸手抓住他腰上的狼牙玉佩,说得认真且坚定:“北境狼族从不食言,如果认准了谁,立誓之后就永远不会反悔,一直到寿命的尽头。”
“那如果对方跟我一样是人族,岂非太不公平了?”晏伽呼吸之间夹杂着隐痛,“不能反悔,有时也是枷锁。”
“这是自愿,不是枷锁。”顾年遐摇头说,“哪怕知道彼此的寿数不同,也心甘情愿的。其实衔枝礼之前,我娘私下里对我说过,从前也有狼王先祖与人族相爱的,但彼此注定不能厮守一生,况且那人不是灵修,也只有不过百年的寿命,所以,当那个人族死去的时候,先祖也与她一同去了。”
“但你不许。”
“我不在乎能不能活得更久,寿数本就是天赐,并非我辛苦求来,哪怕弃了也没什么可惜。”顾年遐说,“可你是我千辛万苦才等到的,哪怕少一天一年,我也觉得可惜。”
或许世上本就有许多说不通的事,自己一心所求,却是别人轻易可得的,而己身弃如敝履的,反倒有人朝思暮想。
唯有此心此情,最为辜负不得。
晏伽心口的断剑碎片已取,性命暂时无虞,甘氏兄妹为此损耗了大半法力,只能先留在越陵山休养生息。但情势也并不乐观,在晏伽道心震荡的那一刻,他和顾年遐都能感觉出香绝谷的建木有了差池,晏伽亲手落在那里的悯雷结界正在消退,原本护持树根的冰魄独木难支,也随之渐渐消融。
拜月顶上,晏伽静静立在崖边,冲着不周山的方向,对身后的顾年遐说:“我感觉不到结界的气息了。”
“冰魄融化了,若有人对建木下手,只凭蜉蝣一族支撑不了太久。”顾年遐说,“我去看看。”
“你和我一起去。”晏伽说,“越陵山交给钧儿,他会守好的。”
西面的山林之中群鸟惊飞,上一刻万里无云,眨眼间天色便已经暗了下去,犹如暴雨之前黑云遮日的光景。阴风迎面而来,晏伽转过身掩了掩衣襟,抓住顾年遐朝他递过来的手:“得回一趟玄鉴堂,我有事要交代。”
“我先去给迩卓他们传信。”顾年遐说,“即刻就去找你。”
越陵山各处都是行迹匆匆的年轻弟子,应怀钧召令前来,此时都正往拜月顶赶。晏伽伸手扶住一个跑过他身边险些摔倒的小弟子:“当心。”
“晏掌门!”对方见是他,眼底顿时神采飞扬起来,“方才尊上召我们来此,我看那边天色似乎很不好,要出什么事吗?”
晏伽张了张口,原本想说不用担心,却不知为何滞在了喉咙口。
或许从此以后,越陵山不再需要秘密和谎言,哪怕魂归红尘,也终是各得其所。
他替对方整了整翻卷的衣领,说道:“怕是要有场恶战了,你若在山下还有牵挂的家人,和你们尊上说一声便回去吧。”
只是这些年轻的小弟子都从未经历过生死,眼见情势危急,面上也无半点畏惧之意,正了正色对晏伽说道:“晏掌门,弟子既入越陵山,便已知当年青崖口一战之惨烈,来日哪怕血溅山门,也绝不后退半步。”
怀钧和越陵山两位长老都已经到了玄鉴堂,林惟竹和苏获在拜月顶清点弟子名册,越陵山众弟子列阵于演武场上,看着天边渐近的阴霾,难免都有些不安。
晏伽走到苏获面前,看着他腰间的青铜面具,说道:“青崖口之战时你已经用过此术,我记得霁苍长老说过,一甲子的修为才可以勉强召用两三次,你这样做,实在太险了。”
“和你有分别吗?”苏获看着他,“你向建木血祭的时候,难道从未想过生死之事?”
苏获转过身,看着那些集结的弟子:“我师父是说过,不到万不得已,断不可动用酆都地煞之力,可如今还不算万不得已吗?七年前师父耗尽半数法力将心法传给了我,才落得金丹爆裂的下场,他当年宁死也要行此举,我承其衣钵,断不可贪生怕死。”
“哪怕万不得已,我也会护着越陵山到最后一刻。”晏伽的手抚上他的肩膀,“师兄,我……”
“怎么了?”苏获见他迟疑,便问道。
晏伽笑笑:“没什么,只是觉得或许弦无双这辈子做过最好的一件事,就是带我上山,又劝我角逐收徒大会,否则我也不会遇见你们。回想当年,此生也算过得不错。”
苏获微微诧异,探了探他的灵脉,问道:“怎么忽然说这些话,身子好些了吗?小竹说那枚断片已取,你……可无恙了?”
晏伽歪过头,笑得一如既往地混账:“师兄,你要担心我就直说,做什么扭扭捏捏的?这种不肯好好说话的毛病,不要跟丘屏师兄乱学。”
苏获叹一声气:“倒是先改了你这嬉皮笑脸的做派吧,剖心之后必定元气大伤,那个小魔族不在这里,你在我面前不必故作轻松——我问你,你当真撑得住?”
晏伽点头:“撑得住,且放宽心吧,我还死不了呢。”
他说罢,就要往玄鉴堂里去。苏获在他身后,声音微沉了三分:“你知道,我所修心法可以洞察人之生魂,也略通些药理,你此刻魂若悬丝、精魄不稳,既然断片已取出了,为何还会如此?难道你的金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