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他好像在心不在焉地数着对面花门上装饰的红蔷薇,一朵又一朵,热烈绽放,直到大门打开。
  夏泰和领着他的“儿子”缓缓步入。
  他在相亲宴上见过夏泰和的“儿子”,听到过一些关于夏家父子间一些不堪的传闻。那时候他没有往心底去。
  ——这不是一场要求忠贞的婚姻,只是一次利益交换。
  下一秒,他就被夏泽笙吸引。
  如果坚持一点,可以称呼夏泽笙为少年。
  少年与庸俗的婚礼格格不入。
  十九岁的他面容还没有完全长开,带着独有的这个年龄的青涩与美好。
  像是一颗饱满的、沉甸甸的青苹果。
  被摆在了盘子里。
  甚至还挂着早晨山谷间的露珠。
  他脸色惨白,透露出一种冷冰冰的敌意,不像是来参加婚礼的,像是来参加葬礼。
  接吻的时候,秦骥感触到了少年冰冷的嘴唇。
  交换戒指的时候,他握住了少年的手,手也冰冷如雪。戴上戒指时,他忽然很想好好握一握少年的手,用掌心的温度,捂化这团雪。
  换好了敬酒服,去往宴会厅,夏泽笙却一直没有出现。
  有人说,在洗手间见到了夏泽笙。
  他鬼使神差地亲自前往,推开门的时候,夏泽笙正拽下婚戒,将那枚戒指扔向了窗外,接着蹲在地上,捂住眼哽噎了一声。
  他瞧见了夏泽笙用力在无名指上留下的伤痕。
  于是秦骥轻轻关上门。
  又等待了片刻,这才重新推门而入。
  这次,他进去的时候,夏泽笙正在用冷水洗脸,妄图让自己意识清醒。
  秦骥掏出手帕递过去。
  夏泽笙盯着他那块儿干净的手帕看了很久,扶着洗漱盆抽了两张纸巾,缓缓擦着湿答答的头发。
  秦骥便收回了手帕,却并不离开。
  夏泽笙擦了一会儿,然后从镜子里看到了他打量的目光,充满敌意地问:“你看什么?”
  很有意思,脆弱的情绪消失了,这会儿的夏泽笙不像是冰冷的雪,像是燃烧的火,从眼神里透露出无尽的愤怒。
  “你受伤了。”秦骥轻声说。
  夏泽笙看了一眼自己的无名指,用水冲洗那个地方,直到秦骥再次递上干燥的手帕。夏泽笙犹豫了一下,接过来,用手帕死死按住那里。
  “多少钱?”他说。
  “一块手帕而已。”秦骥摇了摇头。
  夏泽笙身上没有带手机,更没有现金,最后他把18k金袖扣摘下来,扔给秦骥。
  “够了吧?多了的不用还。”他说。
  袖口打在秦骥身上,又咕噜噜滚在了角落。
  夏泽笙没去捡——这不是他的,是夏泰和为了婚礼准备的,像是打扮好的礼物,要拿去送人总得装扮得花里胡哨。
  他又洗了洗脸。
  秦骥弯腰捡起袖扣,摆在了洗漱台上,但是没有再说话。
  于是洗漱间的氛围回归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当夏泽笙终于勉强收拾好自己,看不出太大的异常,转身要离开的时候,便察觉秦骥还在门口。
  “麻烦让一下。”他说。
  夏泽笙刚因为呕吐伤了嗓子,这会儿说很冷漠的话,却又沙哑地带了点少年人的软嫩。
  让不打算继续规劝的秦骥莫名有些心软。
  “这场婚姻不是你我能操控的。”秦骥道,“如果你想要愤怒,就要先拥有可以愤怒的能力。不然你的愤怒什么也不是,不过是笑料。”
  他很少规劝别人。
  他以为夏泽笙会因为这句话发火。
  可是夏泽笙虽然很冷硬地盯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撞开他的肩膀,离开了洗漱间。
  两个人距离极近。
  他闻到了夏泽笙身上淡淡的体香。
  ……茉莉香。
  秦骥想。
  很好闻。
  *
  他回到宴会厅,又等待了一会儿,夏泽笙才匆匆赶来,比起刚才,少年的情绪明显好多了。秦骥略放下心。
  敬酒的时候,夏泽笙一直把手搭在他胳膊处,安静地随着他每一桌一桌地喝着酒。无论是白的、红的,还是洋的……都没有让他挡过酒。
  在嘈杂的环境中,在敬酒时,夏泽笙微微低下了头,小声说了一句“谢谢”,然后他又很快地补充:“为你刚才劝我的话。”
  酒劲儿上来,让夏泽笙脸颊绯红。
  像是一朵绽放的蔷薇。
  他觉得。
  很美。
  *
  “你那时很美。”秦骥说。
  夏泽笙又点了根烟,不是很在意地笑了笑。
  “你在婚礼上,又帮了我。那句话对我很重要,我记了这么多年。”夏泽笙低声道,“想要愤怒,就要先拥有可以愤怒的能力……从来没有人跟我说过这些,我好像突然就明白了。这几年玩命地打拼,就是想要就能够愤怒的能力。”
  他顿了顿:“也想要再次见到你。”
  “咱们四年多没见过面了。结婚四年,你没有联系过我,从来没有,就好像我们的婚约根本不存在。而我根本见不到你,我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这样的婚姻本来也没什么意义不是吗?其实我这四年已经快要放弃了,有时候都觉得,对你的喜爱好像是幻觉,是因为现实太苦了,要自我催眠。多巴胺也就分泌那么久,不再分泌后,我也差不多该梦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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