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言谈举止委婉,相互试探。
  哪如景恒这般……这般放肆。
  拒绝别人,凤督主十分擅长。
  在朝堂上,若一件事不同意,只消说‘此事容后再议’六字即可。
  这六个字此时想必不灵。
  如何拒绝景恒求爱,这着实令凤明头疼,无甚先例可参考,毕竟没人会向一个太监求爱。
  凤明松下一口气,此生第一次用有些庆幸的语气说:“我是个太监。”
  凤明说完,也学景恒仰头看天、看云、看簌簌的梧桐叶。
  只不去看景恒。
  他有些怯,不愿在景恒脸上瞧见厌恶的神色。明明该习惯的,宫廷内外他们背地里提起凤明,都是这样的神色,不屑、厌恶、恐惧。
  监视他们的小番擅长绘画,寥寥数笔便能将他们脸上的神情勾勒地惟妙惟肖。
  若不是这般活灵活现,凤明又怎知那些恭顺的脸,也会化作这样一副面孔。
  身边的人衣衫轻动,景恒起身,凤明手指微微扣紧身下的绣垫。
  “我原还担心你家里不同意,”景恒在凤明身前站定,附身含笑望着凤明,眼中笑意柔和,比六月的风还暖:“如此这般,你我岂非天造地设?”
  凤明瞳孔微缩,躲着景恒,往后靠:“胡言乱语。”
  怎会有人和太监天造地设,这如何造的,又是谁设的,简直是疯言。
  “怎么是胡言乱语?”景恒一本正经说:“你只说你是宦官,又没说不喜欢男人。你既喜欢男人,那不就是喜欢我?”
  凤明的头顶缓缓出现三个问号。
  景恒乘胜追击:“难道你喜欢女人?”
  凤明:“……不喜欢。”
  他一个太监,怎可去祸害姑娘。
  景恒肯定道:“那你定是喜欢男人了。”
  凤明曾思慕齐圣宗,他从未提起,连圣宗皇帝本人都不知道,这时忽被道破,他有些慌张,不知如何回答,只沉默一瞬,又教景恒捉住。
  这下轮到景恒慌了:“你喜欢过谁是不是,他知道吗,他喜欢你吗,你再考虑考虑,或者给我排个号也行啊,等你俩不成了,你告诉我。”
  凤明:“……”
  “失策,失策,你这样好,定早被人骗着许了终身,都怪我,这么晚才遇见你。”景恒狼狗似的急得转圈,他抓起折扇,展也不是,合也不是,在掌中敲着:
  “虽说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可我自己的姻缘也不能拆啊。”
  景恒折扇一转,倒扣在掌心中,左三步、右三步围着凤明踱步。
  真是个傻子,凤明笑道:“正是,这可难办了。”
  景恒停下,蹲在凤明身前:“你再考虑考虑。”
  他不遗余力地挖墙脚:“许仙也曾被一次了蟾蜍精迷惑,最后还是破开迷障,选了白素珍。”
  凤明恼他把齐圣宗比作蟾蜍,抬手扇了他一巴掌:“不许说他是蟾蜍妖。”
  景恒偏过头,捂着脸委屈说:“好罢,我是蟾蜍精,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凤明收回手掩唇轻咳:“我打你,你不生气?”
  景恒温和地看他:“被老婆打,怎能叫打呢?”
  凤明奇怪景恒总能说出难懂的话:“何为老婆?”
  这次换景恒轻咳了,他撒谎说:“老婆……老婆就是相公的意思。”
  凤明微微皱眉,有些不解:“可‘婆’字,听着像是妇人称呼。”
  “淮安那边都这样叫,”景恒有些心虚:“我把你当老婆,就是把你当相公的意思。”景恒怕凤明生气,硬把‘老婆’解释成‘相公’,却忘了凤明本是宦官,对着宦官叫相公,当真不是个好主意。
  凤明沉下脸,拂袖离去:“我当不了你相公。”
  景恒不知凤明为何不高兴,追上去:“也不一定非要你当我相公,我也可以当你相公啊。”
  噗通一声,院中莲池水波翻涌,几朵莲花遭了殃,东倒西歪。
  “啊--公子落水了!”
  “快来人!”
  “公子-”
  “好好的怎生掉这池子里了。”
  凤明掸掸袖袍,拂衣而去,深藏功名。
  第9章 多宝树
  凤明走后不久,谢停赶到侯府贴身保护景恒。
  谢停依旧身刺客似的黑衣,他功夫极佳,悄无声息地翻进书房,单膝行礼:“卑职谢星驰,奉命保护公子。”
  景恒吓了一跳,放下手中的诗集:“又是你?”
  谢停戴着面巾,只露出锐利双眼。
  “谁派你来的?”景恒问。
  彩宝口风紧,任他如何打探,始终不透露身份,景恒无法,只能从谢星驰身上下手。
  谢停显然得了交代,任景恒如何问,始终一句话:“卑职奉命保护公子。”
  景恒心中琢磨,姓谢的,京中倒是有几家,但姓谢的侍卫……
  彩宝即是宦官,必是隶属东厂,东厂内设十二监,四司,八局,统称二十四衙门。彩宝能使唤动侍卫,权力不小,显然是十二监内有品级的大太监。有品级的大太监,虽然多,景恒问过侯府管事,年轻的、二十岁上下的,却只有那么几位。
  景恒千算万算,也没料到凤明哪里是二十岁上下,分明是三十岁上下才是。这年龄算错,景恒同管事反复核对半晌,也没把那位顶头的权宦算进去。
  管事引着谢停去客房,景恒跟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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