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可还安好?
楚君惜愣了一下,然后苦笑起来。这话是怎么?是在质疑自己博学多闻,足智多谋吗?
他微笑着回道:「所谓国政嘛,大部分也不过就是反映老百姓的生活状况,草民出身田野,有些问题的解决方法,也许和从宫中出身的人思考方式不同,倒是让大人看笑话了。」
严驹望着他不卑不亢的姿态,神色有些复杂。
这人……似乎总一直带给他惊奇……从一开始,原本以为他只是随处可见的江湖术士,后来却发现他真有些无法解释的感知与异能……然后,方才在永善宫内,他能够协助曲将军回覆那些奏摺,还回答得头头是道,也令他暗暗心惊。他虽是侍卫,不甚过问国事,但听楚君惜的一番言论,都不自觉地感到讚叹—若不是因为他真在一个偏远山镇找着他,他几乎要怀疑这个人是否一直潜藏在宫中,才会熟知这些事务。
对啊……他就只是在一个偏远山镇里,养着一隻黑猫,有着异能,平凡又特殊的青年……当初找上他,只是为了让曲流觴将军还魂;当初找上他时,根本没有想过会成功的,根本没有想过他有可能通过君上的试炼,更别提还跟他发展出……那样的关係……但是他硬是跌破眾人眼镜,不但成功地让曲将军还魂,甚至还想出了巧妙的计谋,让还魂后的曲将军自曝身份。明明立了这样的大功,无论是想要求加官晋爵,或是金银财宝,只要他开口,相信君上都会同意的。但他却什么功劳也不居,依旧带着他的黑猫在宫里晃来晃去,或是在『禁宫』里待上一整天,天色暗了才回他那简陋的小院落。
自己也奇怪……明明曲将军还魂后,自己便没有任何需要协助对方的义务了。但是楚君惜不说破,自己也就这么将错就错下去……每回每回,压在对方纤细娇弱的身躯上,流着汗水在对方体内进出,听着那高亢欢愉的叫声……每回的激情过后,理智回笼时,望着楚君惜偎在他怀中的平和睡容,感受自己内心的疑惑和挣扎……然后,在下一个夜幕降临时,同样的场景、同样的心理挣扎,又再重复一次……日復一日,在清醒时思考着他们之间的关係,在滚上床时被本能主宰……一直到君上遇袭之前,一直维持如此。
他们两人,之后会怎样呢?
有时候,严驹心中会浮现这样的疑问。然后,因着其他诸多烦心的事,这个问题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他搁在脑后……不,也许他是存心的……蓄意地,不去思考这问题。
严驹听了他的回答之后,自顾自地沉默,一张扑克脸更是看不出心中所想,但也迟迟没有移动脚步离去。楚君惜只得自开话题:「那个……我知你心中担心君上……不过……君上是真龙天子,未来还要大鸣大放,不会有事的……严大人也……需注意自己的身体……」
楚君惜话说得婉转。事实上,随着轩辕焕昏迷的时间越久,严驹的脸色便越灰败—真要他说,曲流觴的脸色可能还比他好上太多!
不过这也不意外,以这人的忠心程度,若是君上有个万一,恐怕严驹真会毫不犹豫地跟着去死……楚君惜想到这个可能性,心中不禁一凛。
他能隐隐窥出轩辕焕并非短命之人,但却无法神通广大地预测他何时会醒,因此也只能以这种虚无縹緲的方式安抚。
严驹望着他,只嘴唇动了动,声音极低极低,若不是楚君惜离他颇近,恐怕根本听不清:
「那日,若是我再快上一步……」
明明注意到了,注意到飞箭的闪光,就差那么一步……他离摸到君上的衣角,就只差那么一步……怎么会……这么轻忽、这么怠慢……这么……
在身侧捏紧的拳被一隻微凉的手掌包覆住。严驹一愣,原本陷入怀想的眼眸逐渐回到现实,对上那双白浊一片,却精准锁着他的眼。
楚君惜难得语气肃穆地说:「现在最重要的,便是大家都好好的,协助王后处理国政,撑过君上昏迷不醒的这段日子。再去怪罪任何人或事,都是没有意义的……你总不想看到君上醒来,你自己却因为睡眠不足和营养不良倒下吧。」
他的语气鏗鏘有力,即使眸色奇异也能让严驹感觉到那灼灼的视线;微凉的手掌紧紧握着他,好似想要传递些什么让他知道……
严驹原本抿紧的唇角缓缓松开。
其实楚君惜说的这些,他都知晓,但是负疚感沉甸甸地压在他心头……每晚闭上眼,他都会梦见君上中箭的那一幕,不断重播……然后他大汗淋漓地醒来,再一夜无眠。明明知道这样的鑽牛角尖,不仅无谓,还非常危险……却走不出来。
然而,这一番话由楚君惜说来,却像是一记响鐘,『嗡』的一声,敲在他脑门,将他那些烦人的杂念全都清除了。也许,他一直在等着……等着有人可以对他说出这,他早就已经知晓的道理,等着有人可以对他说教,等着有人点醒他。
只是,这个人,他没有预料到会是楚君惜。
不……也许,也不是完全地没有预料到……
严驹捏在身侧的拳头松了开,有意无意地,与楚君惜覆上的手掌成了十指交扣。楚君惜愣了一下,还在思索着是否只是自己多心,以及要不要收回手之类的,就听得严驹低声说:
「那你呢?这几日没有同床共枕,你可还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