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这老翁虽待在这逼仄的小舟内,却丝毫不显邋遢,倒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意思。
天色黑下时,果如那老翁所言,月明星稀,甚至连船头的灯也不用挂,能将这夜里的湖光看得清清楚楚。
老翁给他二人也各斟了一杯酒,这酒也不知是什么酿的,飘出的香气便已十分勾人了。
言昭尝了一口,赞叹道果真是好酒。他在九重天时没有怎么喝过酒,只在偶尔有宫宴时喝过几次,这酒却比宫宴中尝过的更加绵香。
老翁瞧见他腰间的竹箫,“呦”了一声:“小友还会吹箫?”
“会的曲子不多。”
他将那竹箫抽出,递到唇边,缓缓吹了起来。
老翁抚了抚白须,满意地笑了笑。
君泽在一旁静坐着品酒。
一曲毕了,言昭举着竹箫看向他。
“师……”到了唇边的话被他卷了回去,极快地改了口,“师父会么?”
君泽放下酒盏:“不会。”
言昭讶异地张了张口,他没想到看起来无所不能的青华帝君竟然也有不会的,一时间反倒不知该怎么接话了。
“那……那以后我教你?”
君泽失笑:“……好。”
言昭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傻话,懊恼地咬了咬舌头。
老翁却笑着接过了那竹箫:“这个老朽擅长,来给你们露一手。”
这老翁却真是个深藏不露的,愣是把那竹箫吹出了唢呐的气势。箫声回荡在湖面上,袅袅不绝,余音绕梁。
言昭听着曲子,不由得多饮了几杯酒,在自己察觉之前,已然有些醉醺醺了。
君泽见状,接过他手中的酒盏,放远了去。
言昭没了酒,只好盯着他看了半晌。
“师尊,有时候我感觉自己像在梦中。”
他这回没有改称呼,像是忘了那老翁尚在,嘟囔着吐了些心事。
“从前我以为你与六御其他帝君一样,威严可畏,弟子如云。后来见着了,才发现不是那样。”
他停了停,似是回忆了一下,又接着道:“你愿意收我为徒,我高兴了许久。但后来你说等我出师了如何如何,我便想那之后你是不是就要收新的徒弟了?但我好像……”
酒意冲得他脑子有些混沌,一时形容不上来那时他的心境是什么。
君泽怔然看着他,终于明白了那日在玄狐族,言昭闹的是什么脾气了。
“不会再收了,”他无奈地笑了一声,有这一个已够他费神的了,“我与其余六御不一样么?”
言昭想了想:“不一样,他们是一丝不苟地在做天地君主。你是在……旁观着天地苍生。”
君泽顿了顿,一时间误以为他是看出什么来了。
言昭说着,醉意上来了有些晕,便歪了歪头,伏在了矮桌上。只是这桌子实在有些太矮了,不是给人趴的,君泽便接着他的手臂,将人挪到了自己膝盖上。
言昭靠了一会儿,弯眉露出一个笑来:“不过,我还是更喜欢师尊你一些……”
君泽眼睫动了动,不知该回些什么,却听他呼吸渐渐绵长。
第23章 尽欢人
老翁的箫声停了,他转过身看着君泽,眼中含着笑:“你这小徒弟,粘人得很哪。”
夜色凉了不少,君泽脱下外衫盖在言昭身上,不疾不徐地接着喝起了酒。
他淡淡道:“阁下这酒也非凡品,竟能醉不醉之人。”
他言外有意,老翁听了,也只是但笑不语。
神仙喝了寻常凡间的酒,是决计不可能醉的,只有同样身为神仙酿的酒才会。言昭此前一直在九重天待着,是以并不知晓这事。
老翁既知此事,仍将这酒端出来给他二人饮了,便是没有隐瞒的意思。
他先是抬头看了看天边那轮明月,像是透过它望见了别的什么,又低头看着醉入沉梦的言昭。
“这位小友,可是被盯上了?”
君泽微微垂眸。正有一阵凉风吹过,言昭在睡梦中动了动脑袋,将那外衫裹紧了些。
君泽道:“看来阁下知道的也不少。”
老翁摇了摇头:“逍遥散仙一个,不过是生得早,比旁人见过的多一些罢了。”
他转了转手中的竹箫,看了一眼远处湖岸边灯火阑珊的画舫,抬手一抛,那竹箫便消失在了半空中。而画舫二楼的雅间中,游人已经离船,无人发现,先前不见了的竹箫又凭空出现,正正落回了原处。
他在君泽对面坐下:“只是,帝君打算如何护得他?就算日日夜夜守着,也有百密一疏的时候,那几位可不好对付。”
君泽没有回他,只道:“我自有办法。”
老翁目光微沉,一双利眼审视着他。
矮桌突然一晃,桌上的酒盏本还余了些酒,被这动静震洒了。老翁倏然越过矮桌出手,掌风霸道,却是冲着言昭去的。然而就在离了一寸之外的地方,他却猛地收了手。
言昭睡得毫无知觉。
老翁打量了他一会儿,震惊地抬头看向君泽。
方才他攻向的是言昭的面门,若没有看错,掌心快要触及之时,君泽的面门前也凭空出现了一股力量,与他掌间之力如出一辙。
“……连生咒?”
君泽没有言语,算是默认了。
老翁沉默了半晌。他皱了许久的眉,终是拂了拂袖子,重重地叹了口气:“何至于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