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再后来,便是卫生间里持续了十分钟的呕吐声和冲洗声……
在夜深人静的房间里,陈熠池一动不动站了十分钟,在江宜不知道第几次呕吐时,他松开了紧攥的手,快步走到卫生间,拉开了磨砂玻璃门。
江宜已经吐到全身都在发抖,细瘦的手臂像两截竹竿支撑着冰凉的洗漱台沿,水珠顺着他的下颌线往下滑,在下巴上聚集,脆弱地颤动着,啪嗒又重新落回水池。
江宜晚上吃的很少,吐出来的全是酸水,苦涩交加,还有点咸,是硬逼出来的生理性眼泪。
他感到眼前的世界变得恍惚,视线也开始明暗交替起来,最后支撑不住直接瘫软下去,后背毫无预兆地抵上了一个温暖坚实的胸膛。
江宜没吐出来的一口气全憋在了心口。
他低头看了看环在他腰上固定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的手臂,又抬眸看向前面的镜子。
里面的人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但江宜居然感觉出了他的怒意。
怎么还是生气了。
他的少爷真的特别特别容易生气。
“少爷,羽绒服……就在我床上……放着不是?”
他声音很小,有气无力,像只病弱的小奶猫伸出没长全的爪子在人心口挠了一下。
陈熠池松开手臂,转而生硬地扯着江宜一只胳膊把人拽回卧室,扔给他几件外衣,语气强硬道:“穿上。”
江宜拿着衣服一脸茫然地仰着头:“穿上?干什么呀?”
陈熠池道:“去医院。”
“不用的不用的,”江宜把自己裹进被窝里,只露出一双乌黑的眼睛:“我就是累的,睡一觉就好了。”
陈熠池扒开了被子,将人提溜出来:“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我真的没有事,吐了之后感觉好多了。”离开被子的江宜就像秃了毛的小鸡仔,他抱着膝盖将脑袋埋在双膝间,“况且现在太晚了,会打扰到别人。”
陈熠池道:“你已经打扰到我了。”
江宜抬起湿漉漉的眸,有些紧张地道歉:“对不起。”
陈熠池冷着脸没再说一句话,而是直接从江宜屁股底下抽出来衣服,强迫他该套的套该穿的穿。
最后用床上压成面饼的羽绒服把人卷成春卷,严严实实裹了起来。
下楼的时候,江宜脸色比刚落地的雪还白,见到陈熠池直接关了门还是忍不住提醒道:“出门记得关灯。”
说完之后他就后悔了,好在陈熠池并没有理会他这句话糊涂话,直接拽着他下了楼。
楼下的谈话早已结束,陈父陈母和舒青然都回到了各自的房间休息,开着的只有玄关的灯,借着微弱的灯光,江宜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半夜十二点零五分。
已经午夜了。
上周末刚看了《凶宅血印》,江宜从里面的情节里还没缓过劲来,不由打了个哆嗦。
陈熠池问:“冷?”
江宜傻笑了下,摇了摇头。
他想起他有少爷,有陈熠池在,他一点儿也不怕别的东西,只是现在有点担心他们怎么去医院。
“少爷。”他声线很软,在悄无声息的空间却被无限放大,“要不我一个人去吧,晚上的路不好走,你要是出了事……”
他不说话了,低着头直愣愣地看着在自己面前俯下的脊背。
陈熠池半蹲在雪里,似乎是等的不耐烦了:“快点行吗?”
江宜本想拒绝,身体却十分诚实地趴在了那踏实温热的背上。
陈熠池稳当站起身,把人往上颠了颠。
陈宅离医院很近,平常根本不用开车,走路十分钟就到,但是今晚走得却是雪道,而且是夜间的雪道,即使再熟悉不过的路,陈熠池走得也谨小慎微。
江宜紧绷着身体,不敢乱动一下,脖子仰得都快要酸掉了。
直到陈熠池冷声说:“我不想背着个死人。”他才渐渐放松了身体。他想起陈熠池少时送给他的白色鹅卵石,松软的青苔附着在光滑的鹅卵石表面,即使被大雨冲刷了无数次还是会留下青色的痕迹,他觉得现在的自己就是给纯洁的鹅卵石染色的青苔。
“少爷……”江宜发着低烧,脑袋耷隆在陈熠池颈窝里,嘴里像含了个水饺含糊不清。
陈熠池呼吸有些重,把人往上提了提道:“没有话就闭嘴。”
江宜老实闭上嘴,整个人完全放松,软趴趴将冰凉的侧脸贴在陈熠池流着薄汗的后脖颈上。
陈熠池以为他睡着了的时候,江宜突然说:“在车上我想问的不是那个问题,我其实是想问我爸爸回来了没有……我有点想他了。”
陈熠池闷着头继续往前走,脚步却比先前凌乱许多。
赶到医院急诊科,医生给江宜做了胃镜检查,又问了病史,初步判断出是长期慢性胃炎转变成急性胃炎,主要原因是饮食不调,情绪不稳,熬夜失眠导致的,江宜心虚地看了陈熠池一眼,陈熠池的表情好像在问:我脸上有药方?
医生先给他肌肉注射了止疼药,然后挂上了点滴。
病床上,江宜看陈熠池在给自己调点滴速度,忍不住道:“少爷,你快点回去吧,实在太晚了,明天还有英语测试。”
虽然是一场再平常不过的英语测试,陈熠池就算连夜坐飞机赶过去考结果也不会变,但江宜总是找一些蹩脚的理由,拒绝他家少爷某些时刻对他十分珍稀的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