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此时,云边熹微渐出,房下雨珠轻落,天要亮了。
  陆峻英重新坐下,目光落在了他随手丢靠在床头柜下的那柄剑上。
  “能得秋先生赏识垂怜,是末将的荣幸,但眼下这局势……末将不得不走。”月下,一位身着戎装的高大武将低着头说道。
  “并非是我赏识你,也不是我垂怜你,而是大昇需要你。”站在他对面的人牵着一匹白马,认真地说。
  那个眉目间神色略有怏怏的武将抬起一双含着失落的眼睛:“若是大昇真的需要我,我父我兄又怎会沦落到今天这步田地?他们为大昇而死,却要背负那般不堪入耳的骂名。”
  “世道会变的!”他对面的人提声说道,“就算是今天不变,明天也要变。大昇的江山虽已半边沦陷,可并非沉疴难起、无药可医。陆将军出身簪缨世家,当年也是随着高皇帝打过天下的,如今,你难道忍心看着生灵涂炭,江山倾覆吗?”
  郁郁不乐的武将眼中逐渐有了一丝光,他喃喃问道:“可你真觉得咱们能守住这高皇帝打下的江山吗?”
  “为什么守不住?”他对面的人正色道,“天下是乱了,京城是丢了,可皇上还在,大半个江山也还在。当年俞中宗退守南庭,不也守了一百多年吗?我大昇一百多载基业,较俞强了不知多少。虽说跟着皇上南下的忠臣不多,但总好过那些留在北都迎狼王的卖国贼。可若是陆将军你现在走了,又和那些人有什么分别?他们把我中州沃土捧献异族,宁愿保全性命与家财,不愿以死抗争来守住我大昇国门与百姓。将军是奇才,是满怀报国心的忠贞之士,过去却一直埋没于乌烟瘴气的党争中。可若是今日将军能留在京梁,与我一起收缴匪兵,平定西南,助皇上坐稳江山,来日史书工笔,必有将军一页,将军的父亲和兄长……也定能留下一个人人称颂的身后名。”
  深夜月色如洗,洒在当空仿佛明镜一片,盛着柳叶残花,笼罩着将军的肩甲一角。江水泠泠向东去,水中月似碎玉,嵌在湖光山色间,镶在飞阁流丹边。
  这时,有鸟儿掠过水面,打碎了两人映在其中的倒影。
  陆渐春一撩衣袍,从腰间解下了柄长剑,双手捧到秋泓面前:“多谢秋先生劝解,末将无以回报,如今就将这把剑送予阁下,当做信物吧。”
  秋泓垂下双眼,淡淡一笑,接过了陆渐春的剑。
  那是长靖三十六年,北牧南下,侵城掠地,攻入北都。
  因父兄战败,身死边疆,长亭镇驻守指挥佥事陆渐春心灰意冷,在明熹皇帝祝颛匆匆于陪都继位这天,摘下缨盔,偷偷离开了京梁。
  谁知还没来得及渡江,秋泓就追上了他。
  没人知道十八年后,陆渐春被天崇道所害,战死广宁城时是否会后悔今日的决定,但陆峻英很清楚,他从未后悔过。
  屋外有滑轮床推过,吱吱呀呀的声音打断了警察的思绪。
  他揉了揉眼眶,看着床上的人忽而低声一笑。
  还真是,天可怜见。
  第5章 涅磐重生
  秋泓是被一阵悉悉索索的敲打声吵醒的。
  起初,他身上瘫软无力,除了耳边的一点点声音外,五感尽失,神智混沌。但慢慢地,秋泓想起,他死了,似乎已经死很久了。
  很快,一缕光顺着缝隙泄入,泛着土腥味的烟尘扑面砸来,惹得秋泓不住咳嗽,他蜷起身子,抓住了伸到他脸边的镐头,摇摇晃晃地支起了上身。
  也正是这时,他发现自己其实躺在一尊棺材里,这是他的棺材,因为“追月”玉佩还挂在身上,“染春”宝剑也放在身边。
  可是……
  既然人已躺在棺材里了,为什么还能重新睁开眼呢?
  撅了这座坟的人也无法理解。
  秋泓刚要抬手挡住射来的光线,就听见几声凄厉的惨叫,他眯了眯眼睛,看到了三个跌坐在地、连滚带爬向后撤的盗墓贼。
  “鬼,鬼啊!”其中一人眼一翻,晕了过去。
  另两人拔腿就跑,毫不犹豫地丢下了自己的同伴。
  秋泓被烟尘呛得再次咳了起来,他扶着棺材沿,想要跨出棺椁,可谁知这椁实在太高,见了空气又瞬间腐烂,秋泓一不留神,直接扑到了那晕倒在地的盗墓贼身上。
  “啊!”这小贼一声抽噎,惊醒过来。
  “鬼,是鬼……”他浑身战栗,胯下濡湿,瞪着秋泓吐不出完整的一句话。
  秋泓有些抱歉,他掩着嘴咳了两声,爬起身冲这人拱了拱手:“在下秋凤岐,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那小贼端着手电瞪了他许久,最后惊叫一声,一跃而起,大喊道“果真是鬼!”
  秋泓皱了皱眉,发觉此人口音古怪,衣着古怪,就连手上拿的“火折子”都很古怪。
  “那是什么?”他怔怔地问道。
  盗墓贼哪能回答?他捻神捻鬼,身子贴在墓壁上,一步一挪地向盗洞口蹭去。
  秋泓叹了口气,他摘下腰间“追月”玉佩,放在了盗墓贼的面前:“这位小兄弟,可以拜托你带我出去吗?此地空气憋闷,我有些喘不过气。”
  这下,那盗墓贼再也忍不住了,他嚎叫数声,扬手丢出手电砸向秋泓的脑袋,随后手脚并用,慌不择路地逃出了墓室——临走前,还没忘记抓走那掉在地上的玉佩。
  可惜这位仁兄吃人嘴不短,拿了东西就立刻逃之夭夭,留下被砸晕了头的秋泓扶着脑袋发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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