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明日?明日上宵道人的命就要没了!”天清子瞪眼道。
上宵道人?秋泓一怔。
上宵道人是给永清公主养在福香观道长膝下的替身,今年还不到二十岁,这难不成是忽然得了急病?
可就算是得了急病,也得是递牌子进宫请太医,为何要跑去辰王府?
辰王祝颛前年自立门户,如今还未到就蕃的年纪,算来才十几岁,手上不仅没实权,还很不受长靖皇帝的宠爱,上宵道人的命与他何干?
旁人看来是如此,但秋泓略一思索,就立刻察觉出了不对劲。
据他所知,辰王一小孩子,母妃早亡,出宫立府前就爱往福香观跑。若说他潜心修道,那也不是,毕竟福香观里都是坤道,辰王要是真的有心成仙,去福香观做什么?
秋泓冷眼打量那天清子,心中冒出了无数个念头,他先是把辰王默默揶揄了一番,这才慢条斯理地翻出腰牌来:“这位女师父,既然是人命攸关的大事,拜托驿丞怕是多有不妥,不如寻匹马,叫我手下这小厮赶在天黑前进城通禀一声,门卒们见了,还能通融通融。”
一见翰林院的腰牌,天清子立刻敛了神,正色道:“原是个庶常大人,多有得罪。”
天清子在皇城根做方士,见的都是达官显贵,自然清楚自己面前这位怕不就是人们口中所说的“储相”,态度立即恭敬起来:“若是庶常大人愿意帮忙,那再好不过了。”
秋泓得了天清子“赏脸”,于是解下腰牌,递给了李果儿:“去,再拿上女师父的银镯子,先到詹事府找沈府丞。”
李果儿跟秋泓的日子虽不多,但已摸清了京城里的弯弯绕绕。
那詹事府的府丞沈惇正是辰王讲官之一,秋泓进翰林院时,他刚刚从编修一位升迁,在秋泓面前拿乔,给刚登科的小庶常来了个下马威,两人因此不欢而散。
天清子并不知其中门道,她愣愣地问:“沈府丞是什么人?”
秋泓一笑:“辰王殿下的教书先生。”
天清子顿时变了脸色。
在秋泓看来,既然辰王有事,那不如先找辰王的老师。虽说沈惇官位不高,但如今的辰王府里讲官也不多,能替祝颛说上话的,只有沈惇,以及如今的翰林院学士,长缨处大臣,秋泓的老师裴松吟两人。
自然,若是辰王祝颛出了什么幺蛾子,要对他负责的,也是这两人。
很显然,今日闹出的必定不是什么好事。
果真,不等天完全黑下,沈惇就风风火火地挟着两个人赶到了驿站。
秋泓正在喝茶。
沈惇“啪”的一下把他的腰牌摔在了桌子上,又拎着李果儿的衣领往前面一推,怒气冲冲道:“秋公拂,你诚心的,是不是?”
秋泓诧异道:“沈公,这怎是我成心?”
这位长得有几分魁梧,全然不似个读书人的男子指着他,不顾福香观的天清子等人还在旁边看着,破口就骂:“老子在翰林院熬了六年,终于有了一官半职,你是想叫我明日就致仕回家,是不是?”
秋泓眨了眨眼睛,微微委屈:“沈公,遇上这事,我可是第一时间想到了你,老师还不知道呢。”
沈惇一怔,指着秋泓的手抬也不是,放也不是。
秋泓起身,抖了抖袖子,冲那跟着沈惇一起来的人道:“你还愣着做什么,快跟这几位女师父去观子里瞧瞧,莫要耽误了。”
来的正是医局圣手余禀年,最擅给宫里的娘娘们接生。
天清子听此,立刻急匆匆地带着余太医走了,留下一脸错愕的沈惇和悠悠喝茶的秋泓。
不知过了多久,沈惇才憋出一句话:“你……没有告诉裴次相?”
秋泓笑了笑:“沈公要谢谢我吗?”
沈惇冷哼一声,一撩衣袍,坐到了秋泓对面:“你是怎么知道这事的?”
“什么事?”秋泓故意问道。
沈惇脸一沉:“少跟我装蒜!”
秋泓幽幽叹了口气:“我也不是故意打听的,要知道,和我同年的李庶常自幼京城长大,其中弯弯绕绕,都是他讲给我的。”
秋泓也没撒谎,辰王爱玩坤道这事确实是李语实吐露的。那人素好打探小道消息,父亲又是如今的礼部尚书,深得长缨处总领大臣胡世玉信任,全家从上到下都是忠心耿耿的“胡党”。
李语实风流纨绔,跟在他身边的小狗腿曹争茂喝多了酒就喜欢羞辱秋泓这种寒门弟子,什么腌臜话都爱往外讲,一来二去,竟叫秋泓听出了不少门道。
沈惇嗤之以鼻:“就你机灵。”
秋泓轻笑:“我不过是看沈公你才华横溢、务实求真,是做大事的人,心中无比钦佩,想卖个人情,和沈公做朋友罢了。毕竟,真论起来,我还得叫沈公一声‘馆丈’呢。这次的事若是直接闹去辰王府,弄得朝野上下人尽皆知,对沈公仕途必定有影响。如今倒好,沈公来了,自有沈公的处理办法。无论叫不叫上面知晓,终归主动权握在自己手上。”
沈惇斜着眼睛打量秋泓,见这人生得眉目秀美俊朗,气质清雅端正,原本凌人的气势也弱了三分,他抬了抬嘴角,语气渐缓:“公拂多大年纪?”
“刚及弱冠。”秋泓回答。
沈惇比他虚长十一,却只早两期登科,虽说当年也是个少进士,但相比于秋泓却还是略逊一筹,想到这,沈惇心中又有些发酸:“你就是今年最年轻的那个进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