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太子登基后必要过继一个儿子,虽说明面上没人提,但背地里大家早已开始寻摸,到底应当过继哪个了。
  长靖皇帝是兄终弟及,太子祝颐没有叔伯,这就好办多了,将来就算是无后,也不会起什么大的纷争。
  尤其是在病秧子鲁王随时都会一命呜呼,小弱智辰王没脑子关心国事的现在,太子唯独缺少的,就是一个姓祝的儿子。
  此事在睿皇帝时期就有前科之鉴,只是过继给睿皇帝的宗室子入东宫前已随生母在外生活了十几年,到底养不熟。因而在秋泓看来,若是这个儿子,生下来就不养在任何宗亲的膝下,将来直接管太子喊爹,那就更好了。
  只是这种事不仅在于人为,又在于运气。
  恰好,如今运气已经有了,只差人为。
  若是辰王祝颛和上宵道人的儿子就这么不声不响地养在福香观里,每天吸吸香火气。等来日长靖皇帝一驾崩,祝颐登基,沈惇一道折子递上,立马就能把这孩子顺理成章地接回去。
  ——当然,是接回太宁城,而不是接回辰王府。
  至于沈惇,免了来日或许有可能落到他头上的“残害宗亲”之罪,又解了祝颐的燃眉之急,他不升官谁升官?他不入长缨处谁入长缨处?
  秋泓笑吟吟道:“我朝翰林,若是不幸做了亲王府的讲官,来日多半是要随着王爷们一起就蕃的。我想,沈公不是没有为自己将来谋划过,只是……至今尚未寻得出路。”
  沈惇脸色微变,他被秋泓说到心坎上了。
  “沈公有大才,岂能屈居王府做一小小长史,若是无法在朝堂上施展经略,想想我就觉得遗憾。”秋泓轻声道,“可若是太子青睐你呢?”
  沈惇心中天人交战,他一面觉得自己不能对不起辰王,一面又对秋泓所言无比动心,一时竟忘了问,这般大的好事,秋泓怎么不自己揽了去?
  “罢了,先去福香观瞧瞧再说!”沈惇心一横,起身道。
  恰巧这时,李果儿从外面跑了进来,满脸欣喜:“老爷,雇到车了!”
  秋泓脚步一顿,定在了原地。
  沈惇回身看他:“你要去哪里?”
  秋泓苦笑:“先前发榜后丢了盘缠,没能回成家。所以前日我专门给馆里告了假,想趁着馆选后的这段日子回乡几天,不承想天崇道动乱,路上不好走,愿意往南去的马夫难雇,等了这么久,也没成行。”
  “既如此,那公拂就先走吧。”沈惇倒是善解人意。
  秋泓眉头紧蹙,犹豫不决:“可是……”
  沈惇心里发笑,面上却故意道:“我一人去福香观,也没什么大不了,现下天黑了,你若是再不走,那马夫可就要走了。”
  秋泓狠心一咬牙,抬起头笑道:“算了,家什么时候不能回,还是沈公的事情要紧些。”
  马夫走了,秋泓卸了包袱和书箱,把李果儿和铜钱儿打发回了翰林院,自己坐上了沈惇的马车,趁着夜色,前往福香观。
  上宵道人的俗身原是个轻羽卫的女儿,因在皇家南巡时,替皇后挡过刺客一箭,而被收为义女,成了永清公主的闺中密友。永清公主三年前重病,这位郡主哀恸至极,自请去了爵位,来到福香观为公主修行。
  谁知……修行到了辰王的床上。
  沈惇站在屏风外,阴着脸瞧了一眼仰躺在床、已进气短出气长的女方士。
  这本是个生得风姿绰约的美人,哪怕是一身道袍也难掩姿色。只可惜这样风华绝代的女子却被产子折磨得形神俱伤,香消玉殒。任谁看了,都得道一声唏嘘,说一句可怜。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秋泓低声说。
  这时,天清子上前,为上宵道人盖上了白布,一女方士抱过孩子走出里间,把那还未睁眼的小娃娃交到了秋泓的手上。
  秋泓家中弟妹不少,母亲左支右绌时,他也会帮忙照看,因而在抱着孩子的时候格外得心应手。
  “长得倒是真不错,小娃娃出来后一般都皱巴巴得像个老头儿,你瞧他,竟白白嫩嫩的。”秋泓把孩子抱到了沈惇面前。
  沈惇背着手,不苟言笑:“大男人侍弄娃娃像什么样子?”
  秋泓白了沈惇一眼:“怪不得你生不出儿子。”
  沈惇立即长眉倒竖。
  沈家也算世家,祖宗基业丰厚,只是传到沈惇这一代,便嫡庶不盛。现如今,县太爷沈会只有沈恪和沈惇两个儿子,至于沈惇,没有儿子。
  他正妻生了四个女儿,如今正在怀第五胎,已近临产,据余禀年观察,还是女娃。
  秋泓虚岁二十,中举那年议好亲的女子不幸病亡,以致至今仍没娶媳妇,不知生儿育女辛苦。倒是他家里亲兄弟堂兄弟成群结队,明明是寒门,却个个继承了他爹秋顺九的不思进取和游手好闲,在乡里乡外惹是生非,不如几个小妹知书达理。
  秋泓原不在意儿子女儿的,可此时偏偏忍不住刺沈惇一句,叫沈惇气得七窍生烟。
  “哎呀,生不出就生不出嘛。”秋泓呵呵笑道,“也让令夫人歇一歇,不要那么劳累了。”
  沈惇冷哼一声:“等你生不出儿子的时候,你就说不出这番风凉话了!”
  秋泓目前孤家寡人一个,哪管以后那么多,他兴致勃勃地捏了捏怀里小孩的胖脸蛋,笑道:“人命自有定数,该有的,自然就会有,求是求不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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