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布日格嘴角微微抽动,神色渐渐冷了下来。
  李岫如把烟头随手丢到了昂贵的地毯上,用鞋底搓灭了火星,他走到秋泓身边:“要不上刑吧。”
  说完,这人不等布日格出声,抬手就要去拿秋泓。
  “大胆!”秋泓忽地厉声斥道。
  五百年的时间都过去了,可李岫如的手仍旧被他震得停在了半空,过了片刻,这位前轻羽卫指挥使轻轻一笑:“秋凤岐,你已经不是相爷了。”
  布日格摆了摆手,示意李岫如不要添乱。
  可秋泓却不依不饶地开口道:“缇帅,我再叫你一声缇帅。当年你爹李执叛主,为这狗东西开城门,定宗陛下还于旧都,杀他乃是顺应民意而为。当然了,你恨我,无可厚非,你要去做江湖浪荡客,也无可厚非,我甚至敬你是条汉子。可时至今日,你竟还和这帮混账货搅弄在一起,搞些神神鬼鬼的名堂,跟天崇道不清不楚,可真叫人失望。缇帅,你难道已经不记得你弟弟李峭如临死前给你留的信了吗?”
  “住嘴!”李岫如瞬间暴起怒道。
  他一身落拓犀利的打扮,看上去仿佛能任人揉捏。当然,秋泓清楚,这个纵横江湖十几年,临死前也不肯给自己低一低头的男人到底是个什么品种的倔驴。
  寿国公李执因开城门迎狼王,被心软的明熹皇帝祝颛下令流放,而以秋泓为代表的“南廷”臣党却执意要杀他以儆效尤。两厢争执不下,最终以“南党”网罗“寿国公十三罪”赢下廷议,成功取了李执的项上人头。
  但这一举,不仅让秋泓和李岫如结了仇,还得罪了一大帮与寿国公沾亲带故的文官,最典型的例子,就是洋洋洒洒写了几万字编排他的李语实。
  可是,秋泓不是酷吏,没有诛人九族的爱好,李家也只斩了李执一个人,最后祝颛甚至看在当年李政与高皇帝携手打天下的情分上,还许了李岫如的大哥李岱如袭爵。
  跟那帮因降北牧而全家获罪的大臣们相比,李家已算有个好结局了——如果李峭如和李岫如的儿子李业延没有死于非命的话。
  “好了,都是过去的事了,人活当下,都得往前看。”布日格生怕李岫如发疯,在自己的屋里头斩了秋泓,他笑呵呵道:“公拂,与人方便就是与己方便,你若是为我点明一条路,我保你下半生荣华富贵。”
  秋泓嗤笑:“台吉真有意思,荣华富贵算什么?我上辈子早已享过了那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日子,你要是真想让我帮忙,可以许点别的。”
  “别的?”布日格听出了松口的意思,他顿时欣喜若狂,“你想要什么?就算是天上的星星,我也能给你摘下来。”
  秋泓一抬嘴角,他想了想,不紧不慢地说道:“我可能需要一部书,不过,我不确定这部书现在是否还流传于世。”
  “你说。”布日格叫来服务生,命令道,“一字不落地记下。”
  秋泓一顿,开了口:“那部书就是……”
  嘭嘭嘭!秋泓的话没能说完,外面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拍门声,紧接着,一道闷沉的男声传来:“樊州警局,博物馆失窃案,请您配合调查。”
  拍卖行中三人瞬间一怔,而就在这短暂的一怔后,秋泓猛地起身,一掌掀翻了方才布日格倒给他的茶水,只听“咔嚓”一声轻响,白瓷杯碎,那幅舆图已被浸湿了大半。
  李岫如眼疾手快,就要按下秋泓,可秋泓像是久有准备似的,抓起一块白瓷碎片,就向他颈间划过,李岫如往后一躲,正给了秋泓可乘之机。
  只见他不甚灵活地翻过沙发,向一侧落地窗跑去。
  李岫如暗骂一声,抓起桌上的花瓶砸向了秋泓后背。
  可惜不知是不是秋相上辈子积德,这辈子走运,一向百步穿杨的大内高手李岫如先生这回竟失了手,那花瓶好巧不巧地迎头撞上了玻璃窗。
  一声清脆的碎裂结束,花瓶贴心地为秋泓在窗上开了个口子。
  “别追了!”布日格压低声音道。
  等在外面的两个警员已听见了屋里的动静,其中一个还好奇地探头往侧面看去。
  而就在这时,布日格开门了,他笑着说道:“真是不好意思,家里养的一只猫听到门铃,受了惊吓,撞翻了咖啡杯,越窗跑了。让各位久等,快请进,快请进。”
  作为一个刚到樊州不足一年且正好撞上了博物馆失窃案的外籍收藏家,在此之前,布日格已被警方传讯很多次了。
  而这次再上门,为的是结案。
  布日格面带微笑地听两位警员陈述案情,又面带微笑地请来服务生打扫卫生,在得知那份丢失文物已被寻回后,布日格非常自然地长舒了一口气,他道:“只要找回来了就好。”
  藏在暗处的李岫如轻哼一声,掀了掀眼皮。
  待送走警察,李岫如缓步走出:“人还要找回来吗?”
  “不用了,”布日格不咸不淡道,“他已知道我要做什么了,很快,姓沈的就会找到他,他们会替我把事办好的。”
  李岫如倚在窗边,又点起了一支烟,他徐徐吐雾,看着坐在沙发上收整舆图的布日格,忽然开口问道:“你真的信《天罡相术》的那套说辞吗?”
  布日格抬眼看向李岫如,反问:“你已复生,难道不信?”
  李岫如抬了抬嘴角,没肯定,也没否认。
  布日格站起身,那高大的身躯宛如一座小山,在李岫如面前投下了一道深深的阴影:“当初你信,是因为你恨秋泓,想让天下乱起来,现在你信,甚至不惜与我这个仇敌合作,又是因为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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