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船头有人垂钓,此时恰上钩了一条大鱼,众人连声庆贺,祝微也想伸头去看。
  秋泓见他离这石舫的船舷太近,急忙高声叫道:“小公子快回来,小心踩空。”
  这话还未说完,秋泓就见祝微弯下腰,试图捡起那垂钓者放在地上的长杆。而眼下,船头舫间人潮涌动,这长杆正正好被一人踩在脚下。祝微一拿不当紧,竟叫踩着这杆子的人一趔趄,歪倒向铜镜湖中。
  噗通!只听一声巨响,水面涟漪轻动,一道莲花般的波纹缓缓散开。
  “有人落水了!”小厮高喊。
  秋泓并未看清到底是谁落了水,他只顾冲上去,抓着顽皮捣蛋的祝微往船舱里走,边走还边教训道:“世子也太不听话了,方才若是掉下去的人是世子,臣该当如何?”
  祝微趴在秋泓的怀里,呲着牙傻乐,他手指向后面,笑嘻嘻道:“落水的人微儿认得……”
  秋泓只当祝微在讲胡话,可就在他绕过人群,准备上楼时,一列轻羽卫突然闯进石舫。
  为首之人正是镇抚使李岫如。
  第28章 长靖三十六年(八)
  纯皇帝祝旼的太子祝颐,登基还不到一个月,就因偷偷出宫落入铜镜湖呛了凉水而不幸英年早逝,时年不过三十一岁。
  最重要的是,祝颐膝下无子,后继无人。
  这个连登基大典都没来得及办的皇帝,就这么窝窝囊囊地死在了大昇风雨欲来之际。
  在祝颐死后的第三天,因燕宁总督冯桂英误传军机,以致总兵陆净成及其长子陆浮星孤身入敌深处,损失惨重。
  很快,也古达的先锋军布日格扭转颓势,一路长驱直入,再次攻破广宁卫城关。
  又三天,燕宁府治沦陷,同州、翟州、安州依次落入北牧人之手。
  尚还有还击之力的陆渐春领着残破的陆家军不得不顺代州而下,以撤退包抄之势回援京师——这就是和谈的下场,布日格兵临城下了。
  初秋北都风沙极大,城外黄土漫天,遮云蔽日。
  北牧狼王的大军越过风沙,直逼京畿,不出一天,天策军大败而归,紧接着,曾被誉为“抗虏神兵”的五军营在庐涯桥被打得抱头鼠窜,自此,元和门紧闭,禁军再无一营出城迎敌。
  坐在九五之尊位置上的鲁王祝颂浑身发抖,他一闲散王爷,一月之内,先死父亲,再死大哥,自己被赶鸭子上架,成了执掌乾坤的准皇帝。
  旁人来看,这本是天降好事,可祝颂生下来便先天不足,在得知北牧大军即将打进京城,自己要做救时皇帝后,他先是厥过去两次,醒来就是与大臣们一通推诿,最后由中正司提督太监尤芳架着,在太后和太皇太后的瞩目下,千不情万不愿地坐上了龙椅。
  裴松吟领着长缨处大臣们跪在底下,称呼“陛下”。
  “本王,本王不是陛下!”祝颂崩溃道。
  吴重山安抚祝颂:“陛下不必惊慌,于情于理,陛下都当荣登大宝。”
  祝颂两眼一翻,又想闭气,尤芳在旁狠狠一点他的风池穴,并大叫道:“陛下!”
  祝颂一激灵,坐直了身体。
  “陛下,”裴松吟上前禀奏,“如今北牧大军逼城,各地援军一时半刻难以赶到,京师危在旦夕,诸多事宜,都须陛下拿定主意。”
  祝颂哭丧着脸,应答道:“全,全凭诸位定夺就好。”
  裴松吟脸上神色未变,他从袖笼中取出一本奏疏:“陛下,这是请求和谈的折子。”
  这话话音未落,天宝殿外突然响起一声怒喝,众长缨处大臣就听有人在外叫骂道:“都这种时候了,还要议和,真是我国朝之耻!”
  裴松吟一怔,但他还未来得及做何反应,一伙人就已奔进大殿,怒气冲冲道:“裴老贼,你自己把自己的家眷家财连夜送出京城,可有管过城中的其他百姓?”
  叫骂之人正是潘肃的属下,兵部左侍郎杨示忠,他虽是个读书人,却生得五大三粗,膀大腰圆,此时往裴松吟身前一站,宛如一座小塔。
  就听他当着鲁王的面斥责道:“那五军营、天策军是打不赢北牧人吗?根本不是!五军营的总兵官可是当年随着纯皇帝一起出征过建中和平驹的,现在竟连区区狼王先锋军都拿不下,分明是尔等国贼克扣军饷、贪墨成性所致!”
  “这,这是栽赃污蔑!”裴松吟还没开口,另一长缨处大臣王斐就先坐不住了,他指着杨示忠道,“你当着陛下的面污蔑我,可有证据?”
  杨示忠愤然:“你们把潘尚书下诏狱时,可有讲过证据?”
  说完,他扬手就是一拳,砸在了这人的脸上。
  一见杨示忠动了手,跟随他来的“主战派”也纷纷情绪高涨,挥拳上阵。
  坐在上面的鲁王再也忍不住,当即眼一翻,心安理得地厥了过去。
  中正司提督太监尤芳左支右绌,一边令自己的小徒弟去找轻羽卫,一边又推旁边战战兢兢观战的吴重山上去劝架。
  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天宝殿里打起来的消息飞速传遍六部,还不等轻羽卫赶来,参战的人就先多了一倍。
  刚刚谒陵回来的沈惇也被裴松吟的门生拉进了战局,赶来拉架的李岫如、李峭如兄弟俩被一众文官压得抬不起头,因人生得矮小肥胖,吏部尚书张闽不幸被人当成了脚墩子,屁股上狠狠挨了好几下。李语实的爹,礼部尚书李道阳,和赵思同的爹,工部侍郎赵敛一起,被人挤到角落里一通猛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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