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李峭如站出来回答:“不到五十人。”
  秋泓又问:“配给殿下的王府戍卫呢?”
  “不到一百人。”李峭如答道。
  秋泓粗略一合计,说道:“留下二十人,就在卫所内保护殿下,剩下的,凡身上带有武器军械者,随我北上。”
  “秋先生!”祝颛大惊失色,他扑过去一把抓住秋泓,“秋先生,北都都没了,还北上做什么?咱们还是快快逃命要紧!岷州,咱们赶紧去岷州,不是都说岷州地势天险,有重崖关守着吗?咱们赶紧过去就好。”
  秋泓正色道:“殿下,咱们是跑去岷州了,可若是北牧人一路南下,打到岷州怎么办?殿下难道要再往南跑吗?去靛州,去阡南,再不济,跑去琼崖和金莱吗?”
  祝颛嗫嚅:“可是,可是我害怕……”
  “殿下不必怕,”秋泓放缓了语气,“臣也并非自不量力,要带人上去回击北牧,臣只是听说,鲁王殿下已逃出京城,臣打算回去迎他,再探一探,沈大学士等人如今身在何处。”
  祝颛一听秋泓是要回去找沈惇,当即就松了口,他拉着秋泓,语无伦次道:“秋,秋先生一定要回来,要好好地回来,还有沈先生,还有二哥……”
  秋泓无声地叹了口气,他安慰祝颛道:“殿下放心,臣心里有数。”
  整个辰王府,因不设宾辅,秋泓就是此处最大的官,一干人等听他调令。他清点武器军械,整顿随行轻羽卫和王府戍卫,最终挑出了二十三个人,留下照看辰王及辰王家眷。
  而他自己,则带上李峭如和剩下的一百人,骑上快马,北上迎鲁王。
  从祝颛停歇的焦州出发,快马加鞭,不到一天就能抵达京畿府第一卫,宝成。
  几天前,辰王府一行人路过宝成县时,沿途虽有流民饿殍,但治安还算稳定。可当秋泓带人北上迎鲁王时,宝成已乱得乌烟瘴气了。
  知县不知去处,县衙被流民洗劫一空,县中富户早就携家眷南逃——北都被破的风声已传遍京畿府了。
  正是在宝成,秋泓遇到了第一批逃出京城的大臣,其中不光有徐锦南、张篆、赵思同等官职不高的翰林或工部、大理寺的闲差,还有不少戊子科的进士,这些学生大多正在观政,未被吏部铨选,因此成了北牧人手下的漏网之鱼。
  徐锦南一见秋泓,顿时声泪俱下,他哭道:“师兄,大昇要亡了!”
  秋泓喝道:“胡说八道什么?快住嘴!”
  徐锦南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先是说起了那日布日格大军压境,五军营和天策军在城外全军覆没的惨状,又说起了北牧人攻城,斩下了和五城兵马司一起守门的轻羽卫指挥使李据。
  一听自己的叔父李据死了,跟在秋泓身边的李峭如脸色就是一白,他追问道:“我爹呢?我大哥和二哥呢?”
  见李峭如问起自己的爹,徐锦南沉默了。
  李峭如的爹,正是鼎鼎大名的寿国公李执。二百年前,李执的祖宗李政可是曾随高皇帝祝璟南征北战过的开国第一功臣。勋贵之家,与国同休。而开城门的李执,还真让这国跟着他一起休了去。
  李峭如面如死灰,他含泪道:“我爹,我爹怎能做出这样的事?他怎能做出这样的事!”
  徐锦南除了叹气,别无他言。
  秋泓却说:“你爹是你爹,你是你,千户如今跟在辰王身边,就是辰王殿下的忠臣,更何况,千户还有两位兄长呢。方才徐贤弟不是说了吗?昭义伯虽失踪不见,但镇抚使可是一路护着鲁王殿下逃出来了,你们兄弟二人立的是从龙之功,不比当年征战天下的李公差。”
  李峭如止住哽咽,心中无比感激秋泓。
  毕竟,谁都清楚,秋泓此番不顾性命也要北上寻找鲁王到底是为了什么。
  若是他们能护着鲁王一路逃去陪都京梁,护住西江以南的大半江山,来日便可徐徐图之,不管北伐能不能成功,大昇正统还在,祝昇就不算亡。
  而鲁王祝颂体弱多病,膝下无子,来日必定兄终弟及,那个张口闭口“秋先生怎么办”的辰王迟早有一天会坐上皇帝宝座,而他那被秋泓一手抱大的儿子祝微就是太子。
  到那时,秋泓是谁?
  帝师。
  此时此刻,没人会忤逆秋泓的话,徐锦南和张篆等人乖乖领命,清点出跟着他们一起出京的新科进士,再将名单呈给秋泓。
  李峭如则在宝成设卡,拦住溃败南逃的士兵,五人编一队,留军待用。
  到了这日晚间,北边传来消息,说一伙散兵在昌州见到了鲁王。
  第29章 长靖三十六年(九)
  从出逃至今,鲁王已两天水米未进,他面容憔悴,两眼呆滞,眼看着出气长进气短,人就要不中用了。
  尤芳跟在他身边,身上的袍子褂子早就跑得七零八落,头发也散了一半,随行的太监宫女死的死,丢的丢,如今只剩下一个还算强健的嬷嬷,能勉强服侍左右。
  保护鲁王出逃的李岫如身上挨了三刀,此时已是强弩之末,但仍坚持守在门边,戒备巡查。
  这是一处破破烂烂的农房,八面漏风,家徒四壁,尤芳从里找到外,连口粮食都看不见。
  服侍鲁王的王嬷嬷叹道:“老百姓们本就吃不起饭,如今仗一打起来,岂有宁日?能跑的,早就跑了。”
  尤芳直叹气,往日随侍左右的徒子徒孙都被他留在了太宁城,他忽然也有些后悔,自己不该跟着鲁王一路南逃。太监而已,哪里不是国和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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