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李岫如道:“他说要见你,你就去见他,未免有点过于不矜持了吧。”
“这种时候,你还论什么矜持不矜持?”秋泓气道,“让你手下小旗去信州外的卫所报信。”
李岫如吹了声口哨,刘方应声赶来。
秋泓把写好的手信从小窗内递出:“记好了,这封信你要亲自交到关振的手上。”
见刘方走远,李岫如“啧”了一声:“秋凤岐,我怎么见那姓陆的今天和你不对付呢?”
“如何不对付?”秋泓揉了揉眉心,随口问道。
从昨夜起,他就一直发着低烧,伤口边缘也有轻微化脓,一早起来不得不忍着疼,让军医为自己剜去脓伤。
只是当下他身上依旧难受得厉害,有时李岫如在他耳边说的话都很难听清。但秋泓又不好让那两人知道,免得半途再停下生事。
而隔着一层车帘,李岫如也看不清车内人的脸色,他故意惹是生非道:“那姓陆的一直对你俯首帖耳,唯命是从,恨不能一天三请安,怎么这会儿一个人走前面,好像在生闷气呢?”
“你少以己度人。”秋泓无语,“人家陆将军脾气好得很,从不跟人起争执,生闲气,哪里和你一样,天天招猫逗狗。”
“哗”的一声,李岫如掀开了车帘,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秋泓:“部堂大人,您是忘了,本缇帅的手上还捏着您的把柄呢吧?”
“把柄?”秋泓向后一靠,“以缇帅你现在的名声,就算是把弑君的罪过加在我身上,世人也只会觉得你是在戕害忠良。”
啪!车帘又被李岫如放下了。
没了一直在耳边聒噪的人,秋泓开始觉得那陆渐春好像真有些不对劲了。他疑惑地从小窗内探出头,看向陆渐春端坐马上的背影。
年轻将军目不斜视,稍有想要回头的欲望时,便会立刻梗直脖子,似乎在强迫自己绝不要回头去看一眼。
秋泓大为不解。
而正在这时,刚刚离去没到半刻钟的刘方飞驰而来,在秋泓的马车前一勒。
“回禀部堂!”他高声道,“小人才行至峡口,就遇上了关振的遣使。”
秋泓一怔,抬手令车队停下,他问道:“关振的遣使是何人?”
刘方低头抱拳,声音压低:“好像……是一个女人。”
女人?那就是白姝儿了。
秋泓静坐片刻,掀开车帘道:“带她来见我。”
白姝儿个子不高,相貌平平,和天崇道中门徒类似,她也喜穿一身麻衣,看上去好似在为谁戴孝。
“站着别动,等部堂大人问话。”刘方板着一张脸,把白姝儿领到了秋泓车前。
白姝儿的怀里抱着一个木箱,头上簪了朵鲜红的牡丹花,脸上未施粉黛,唇上也没抹胭脂,一副惨淡之相。
陆渐春和李岫如等人听闻白姝儿大名已久,都将此人看成一位等同于白莫儿的妖女,却不承想她瞧着如此端庄,竟还有几分饱读诗书的气质。
秋泓自然也没想到,他微微一愣,问道:“你就是关振身边的白护法?”
白姝儿站在车下,款款行礼:“民女白氏,见过秋部堂。”
“起来。”秋泓一点头。
白姝儿起身,稍稍上前,将那木箱放在了秋泓脚边:“这是民女为大人献上的一点薄礼,不成敬意,烦请笑纳。”
秋泓坐着没动。
跟在车下的李果儿上前,拿起箱子,看向秋泓。
“打开。”秋泓发话。
这箱子里隐隐传出一股血腥气,秋泓离得远,闻不到,李果儿却被熏得直皱眉,他颇有些嫌弃地扣开银锁,掀开了箱盖。
“呕!”下一刻,看清了箱中之物的人不约而同,发出了干呕的声音。
那是一颗人头,关振的头。
当啷!李岫如拔刀出鞘,刀尖直指白姝儿后心。陆渐春手下诸将立刻警戒四周,生怕白姝儿带来的起义军和天崇道门徒犯上作乱。
秋泓也被唬得向后一退,他用手掩住嘴,直蹙眉。
白姝儿却从容不迫,她自若道:“秋部堂,关振已死,他手下的上万人可归部堂了。”
秋泓的目光未离开那颗血淋淋的头颅,他冷声问道:“白护法,你这是何意?”
白姝儿依旧是那副不动声色的模样,她回答:“我想和秋部堂做个交易。”
秋泓看着面前这个仿佛山崩于前都不会有一丝动摇的女人,缓缓吐出了一口气,他转头对李果儿道:“把这箱子拿走,请白护法上车。”
李岫如一听这话,就要上前阻拦,可肩膀却被一人按住了。
“部堂心里自有安排。”陆渐春低声道。
“部堂。”上了车,放下帘,方才一直不苟言笑的白姝儿忽然勾起了嘴角,露出了一个极其扭曲的笑容。
秋泓目视前方,漠然道:“是碧罗掌教吧。”
“白姝儿”嫣然一笑,低头摘下了扣在脸上的泥膜面具,露出了她原本那颇具异域风情的美艳姿容,以及,纹刻在双眼眼尾处的两枚莲花金印。
——这面具只可仿照相貌,却无法让人做出表情,因而所谓的“白姝儿”始终一副从容不迫的模样,直到最后才舍得一笑。
“来之前,我曾听人说,白护法虽相貌一般,但勾引男人的手段却不一般,和她长姐一样,凡人只需瞧上一眼,就能被护法的眼波勾去半条魂魄。方才,我一见你这泥人儿似的面孔,就已经看出了端倪。”秋泓望向这神态谄媚,双眼纹印莲花的女人,“碧罗掌教,既然白姝儿是你,那么,那个所谓死在了北都的女琴师白莫儿又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