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关振手下的上万军卒被重新整顿,编入陆家军中。而这位天崇道匪首的头颅则高挂信州府三日,引来无数秃鹫恶狗蚕食。
  秋泓着令两夷总督张瑾安抚流民,与愿意开仓放粮的夷地藩王一起,赈济受动乱侵扰的百姓。
  信州府内,吃皇粮的人欢欣鼓舞,受起义军恩惠的人唉声叹气。
  秋泓靠坐在马车中,腿上放着碧罗送来的半幅江山舆图,看着无数骨瘦如柴的流民拥挤在城门下,只为乐善好施的承王府家仆为他们送上一口热粥。
  “部堂。”陆渐春在车外叫道。
  秋泓拉起车帘,隔着一层薄薄的蚊纱问他:“还在生我气呢?”
  陆渐春一哽,不说话了。
  “上来。”秋泓说道。
  陆渐春本想回绝,可双腿先于脑子,先一步迈上了秋泓的马车。
  秋泓低咳了两声,皱着眉按了按右肩的伤。
  陆渐春立刻忧心道:“可是又烧起来了?是不是伤口化脓了?”
  秋泓抬头,正对上陆渐春紧盯着自己的那双眼睛,不由一笑:“不生气了?”
  陆渐春怔了怔,闷闷回答:“末将没有生气。”
  “那为何不肯跟我讲话?”秋泓嗔怪道。
  陆渐春红着脸,张了张嘴,并在秋泓要去拉他手时慌忙躲开:“末将真的没有生气,部堂还是快回去歇着吧,小心身上的伤。”
  秋泓眨了眨眼睛,笑道:“问潮,你的脸怎么这般红?这车里很热吗?”
  是很热,六月天的信州,又潮又热。
  不过陆渐春脸红绝非因此,但他仍口是心非道:“有点热,末将想下去了。”
  秋泓失笑:“罢了罢了,回去吧,也正好收拾收拾,我要赶紧返京了。”
  “要回去?”陆渐春一愣,“怎么路程这样赶?不去少衡了吗?”
  秋泓垂下双眼,从袖中翻出一只香粉盒:“这是从关振嘴里找到的,你闻闻,盒子里装的是不是楝粉?”
  陆渐春皱着鼻子嗅了嗅,点头道:“确实是楝粉,在过去的军中,这种东西一般用来训练传讯的香鸟,只是楝粉太少,且香鸟难训,昭兴齐俞几代的驯养百兽之法也早已失传,所以,为了不延误战机,现在很少有人会用楝粉和香鸟传讯。”
  “那你可知,现在谁还会训练这种香鸟?”秋泓问道。
  陆渐春思索了一番,回答:“其实京梁就有,一些公子哥以养珍奇异巧为乐,我听说……唐公的大公子唐诚就会驯养小香鸟。”
  “果真,”秋泓有些失落,“我打听了一番,也确实只有唐家大公子研究过这等玩意儿。”
  陆渐春不解:“先生寻香鸟是要做什么?”
  秋泓叹了口气:“香鸟传讯,这是联系沈公的法子,我与沈公交好多年,如今有机会拉他一把,我怎能见死不救。况且……”
  况且一个跟在也儿哲哲身边的人,将会是整个大昇的绝佳内应。
  第36章 金玉为盟
  所以,秋泓自然无法坦率承认,自己从未对不起沈惇,从未怨恨过沈惇,也从未利用过沈惇。
  毕竟,他做过对不起沈惇的事,也利用过沈惇很多次,他甚至曾将此人弃之如敝屣,从那个风云诡谲的大昇朝堂中随手丢出。
  可真当沈惇在他面前,将这些质问说出口时,秋泓却又委屈起来,他黯然道:“你总是这样讲话。”
  沈惇也已从方才的愤怒中缓过了神,但又强行拗道:“我难道说错你了?”
  “沈公自然没说错,”秋泓语气凉淡,“可那成王败寇的事,为何都来怪我?明熹皇帝死了怪我,陆渐春死了怪我,就连你这个被自己儿子气死的人死了也怪我,这天底下的所有恶事都来怪我,我何地自容?”
  “好了好了,”沈惇叹了口气,终于算是服软了,“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把小秋牵扯进来,更不该跟你顶嘴,秋相大人别生气了,直接治我罪就是。”
  在上辈子的最后几年中,沈惇与秋泓见面不多,但也听说过他在陆渐春死后愈发喜怒无常,精神不定,甚至会在祝微面前声泪俱下,曾经与他关系最厚的徐锦南都曾因说错了一句话,而被外放出京。
  那时沈惇已致仕在家,多年不问政务,也少跟过去同僚来往,只当那些都是编排出来攻击秋泓的讹言。
  今日,他可算领教了。
  但这人是怎么变成这个样子的呢?沈惇分明记得年轻时他那副爱说爱笑的面孔。
  “别生气了。”沈惇捋着秋泓的后背给他顺气,心道这人真是自己祖宗。
  秋泓重新坐下,明显身体受不住这么一番折腾,他脸上红潮褪去,逐渐变得惨白起来。
  “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去医院?”沈惇有些担忧道。
  秋泓没说话,过了片刻,他才道:“你很熟悉如今的天崇道?”
  沈惇长舒一口气,知道方才的事就算过去,于是赶紧接道:“算不上熟悉,现在的天崇道也早已不是当年的天崇道了,他们换了个壳子,叫做,金玉文化交流协会。”
  “这是什么?”秋泓不解。
  “一个有着正规牌照和注册地址的民间金石收藏和历史文化学术从业者协会,说白了就是行会,你听这个性质,就知道他们这些年在忙什么事了。”沈惇说道。
  秋泓皱起眉:“真若如此,一个小小的古董行会,能掀起什么风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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