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秋泓充耳不闻,他问道:“令夫人是否随军?”
  布日格先是一怔,没听出秋泓那文绉绉的“令夫人”所指是谁,随后才意识到,这是在问也儿哲哲。
  他笑着说:“公拂是想知道,你那位姓沈的好友如今怎样了,对吗?”
  秋泓一手摩挲着茶盏,没答话。
  “部堂……”王竹潇叫道。
  “让这些人撤下去吧。”秋泓忽然道。
  “什么?”王竹潇愣住了。
  “总兵不必紧张,带着诸位将士们去后面喝杯茶,我与台吉两个人在这里就好。”秋泓回答。
  王竹潇有心反对,但却不敢出一言,只得起身冲秋泓一抱拳:“末将告退。”
  随后,由他调遣的数十个近身亲兵迅速退去,将秋泓和布日格两人留在了忠靖堂内。
  “公拂,”见人走了,布日格亲亲热热地叫道,仿佛前嫌已往、旧仇不在,“你知道吗?我前些天忽然想起了沈惇这个名字为何很熟悉了。”
  秋泓默默地抿了口茶:“为何?”
  布日格注视着他,答道:“长靖三十五年十二月,我带阿耶合罕部入京和谈,撞上了逃窜出城的天崇道掌教华忘尘。当时,华忘尘行状疯魔,口出乱言,手中挥刀砍向四方。我记得,公拂你也在,对吗?”
  秋泓不置可否。
  布日格一笑:“公拂是读书人,可在面对那把长刀时丝毫不怕,还把一人护在身后,那人中了一刀,瘫软在地,你管他叫沈淮实,甚至不惜以身为盾,挡在他的面前。”
  秋泓的目光暗了三分,他问道:“台吉想说什么?”
  布日格眉梢上扬,对秋泓的反应深感满意,他回答:“我只是想知道,公拂是不是特别在意那人的命。”
  秋泓没说话,但按着杯盏的手却随之一紧。
  第48章 明熹四年(三)
  布日格没有久留,他饮了三杯茶,在忠靖堂里坐了两刻钟,就慢悠悠地起身,带着侍卫和随从,回了洳州城对面的阳沽大营。
  两人心照不宣地避过了洳州大捷,又心照不宣地把那眼下很有可能正在也儿哲哲手下受苦受难的沈惇放到了一边,莫名说起了洳州卫近日来的大雪,和俞水河上那个上了冻的码头。
  临走前,布日格俯身贴到了秋泓的耳侧,轻声道:“我听说在俞水河旁的鸭儿山里有座破观,观里供奉的神仙和别处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秋泓问道。
  “公拂去看看就知道了。”布日格笑着回答。
  算来这位草原三王子今年也不过而立出头,他生得俊美魁梧,一身武艺高强,身边美妾成群,肩上战功赫赫,想要什么东西拿不到手?
  可他偏偏露出了一副人生不如意的神色来,站在洳州城下长叹一声:“公拂,其实我也并非杀伐成性的人。”
  正准备转身回城的秋泓听到这话,脚步停住,扭头看向了布日格。
  布日格冲他轻轻一笑:“若是你肯好好求我,我必不杀沈淮实。”
  秋泓没说话,快步走回了王竹潇老将军身旁,低声道:“今夜宵禁,小心北牧偷袭。”
  王竹潇一凛,立刻应下。
  果真,夜未过三更,就听城外马蹄雷动,火枪骑闻声而起,一面拍马飞报忠靖堂,一面架起火炮迎战。
  但北牧人似乎只是来城下打秋风的,不等天亮,半夜突袭的士卒就随着清晨小雪而徐徐退去了。
  一连三天,皆是如此。
  王竹潇头一回遇上如此反常的状况,他有心想问秋泓,可又不敢开口。
  直到第四天傍晚,才不得不带着手下一众老将,来到秋泓房前拜见。
  “部堂,”两俞副总兵何芝久没忍住,直接问道,“那少狼王是不是专门冲着您来的?”
  王竹潇使了个眼色,却没拦住口无遮拦的何芝久,只听这人道:“若是如此,部堂您在前线,可真是给我们添了大麻烦。”
  “秋部堂,”这话把王竹潇吓得不轻,他急忙道,“末将绝无此意,只是想来征求部堂的意见。毕竟如今战线拉得极长,若是因此而失了先机,末将怕……”
  秋泓看了一眼何芝久,又看了一眼站在何芝久身后的那位,抬了抬嘴角,叫道:“陆佥事?”
  已在王竹潇手下历练了三年的陆鸣安倏地抬起头,上前一步,单膝跪地行礼道:“部堂门下小的陆某前来拜见。”
  秋泓笑了:“小陆将军何必行此大礼?快起,都坐。”
  说完,他令李果儿去给各位将军看茶。
  王竹潇却不敢坐,他仍恭敬地站着,斟酌道:“部堂,若是今夜,北牧人还来呢?”
  秋泓抿了口茶,回答:“今夜不会了。”
  “为,为何?”王竹潇不解,“部堂可是摸清了他们的出兵规律?”
  “那倒没有,”秋泓和善地说,“我对用兵之道不过一知半解,哪里比得上总兵。前几日诸位都辛苦了,是本部失察,导致一连三天,北牧人进犯洳州城,但今夜不会了,大家可以睡个安生觉了。”
  王竹潇、何芝久、陆鸣安等人面面相觑,谁也不知该如何答这话。
  最后还得是王竹潇,这位和文官打交道的老手站出来,说道:“既然部堂这样说,那……我等且先放下心。”
  秋泓笑了笑。
  当然,他很清楚,王竹潇今夜绝不会掉以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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