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我问的不是这个。”秋泓低头看向他,“碧罗把天崇道的分坛设在了你的眼皮底下,你知不知道?”
  陆鸣安一凛,仰起头,满脸惊诧。
  秋泓不看他,又问:“碧罗通过那云栖娘娘庙,和布日格手下的士卒活动关系,你知不知道?”
  陆鸣安当即叩头告罪:“小的不知!”
  秋泓再问:“那里面的姑子都是溯陵城青衣江上的风尘女子,她们和碧罗有着一样的出身,你就从没怀疑过?”
  陆鸣安小声道:“小的,小的怀疑过,但……”
  “但里面有你相好?”秋泓毫不留情。
  陆鸣安大窘,全然不见当年在夷中城里拿雁翎刀指着秋泓时的嚣张模样了,他满眼含泪,悔不当初:“在南边时,我就和锦鸢姑娘认识了,她,她只是个迎客的丫头,每日负责在门房里给客人递牌子,稍稍认得几个北牧兵。去年战事吃紧时,她还偷偷给我通风报信过,我……”
  秋泓深吸了一口气,将一香珠手串砸在了陆鸣安的面前:“真是胆大包天,居然敢把你们陆家的东西送到那种人手上!”
  说完,不等陆鸣安争辩,他转身拿过马鞭,狠狠地抽在了陆鸣安的肩上:“混账东西,我把你调来北边,就是要让王老将军好好管管你的,你倒好,不光狎妓,还和天崇道的人不清不楚。你拿江山舆图给我,我还当你长进了,没想到竟是在那等淫秽之地得来的!来日我见了你叔叔,该如何是好?”
  陆鸣安低着头,不敢回一句嘴。
  等秋泓似乎气消了,他才抬起头,答道:“还请部堂责罚。”
  “是该责罚你,”秋泓语气稍缓,“但眼下战事将近,我若责罚陆佥事,怕是要动摇军心,赶紧和那女子断了联系才是。”
  陆鸣安只当是秋泓仁慈,又是叩头道谢:“部堂之恩,小的铭记在心。”
  “起来吧。”秋泓丢下马鞭,“跪在这里像什么样子?”
  陆鸣安无声地舒了口气。
  回了驿站,一路上都沉默寡言的李峭如终于开口了,他问道:“部堂,你昨晚进去做了什么?”
  秋泓一顿:“什么做了什么?”
  李峭如直言:“火烧起来时,我在房梁上见你幅巾歪了。”
  “幅巾歪了,”秋泓凉凉道,“这可是大事,你得赶紧写封信,告诉你二哥才行。”
  李峭如抿了抿嘴。
  秋泓瞧他这副神情,心里叹了口气,他把人带进书房,又好心地倒了杯茶。
  “部堂……”
  “不过,你确实该给你二哥写封信了。”秋泓没等李峭如开口。
  “什么?”李峭如一愣。
  他看向秋泓,对面这人的那双漂亮凤眼里好像挂着一丝悲伤,但更多的,是熟悉的冷漠与不近人情。
  李峭如就注视着这么一双眼睛,听到了那句话:“我要你告诉他,你准备做北牧的降臣,回北都,投奔父亲。”
  多年后,李岫如才明白,明熹四年初冬,秋泓去北怀,为何会偏偏支开他,带上李峭如。
  因为,秋泓,这个似乎有心又似乎没心的人,在把李家三兄弟留在京梁时,就决定了一件事,那就是有朝一日,必得舍去其中一个,做昇军北上的踏脚石。
  这个无情之人,他舍不得李二郎,于是,那个终将作为牺牲品的可怜虫,就成了李二郎的弟弟,李峭如。
  而李峭如,他心甘情愿,他感恩戴德,他在秋泓的陈词下没有丝毫犹豫,也不带半分迟疑。
  毕竟——
  秋泓说:“碧罗想要阿耶合罕部,她不会轻易放手布日格的,不然,也不会处心积虑,在前线这么危险的地方,用个庙来作掩护,与北牧士卒接触。”
  秋泓又说:“这事不大不小,于北牧人而言,不值一提。可若是也儿哲哲知道,她那同父异母的妹妹有这等野心,这个草原哈敦,可图哈兰的公主,阿耶合罕的王妃,可还会允许布日格手上握着草原最精锐的大军吗?我可是听说,这个女人在北都,与布日格的叔叔脱古思不清不楚。只可惜,沈惇身份暴露,我不得不舍弃了他,以致现在传送消息无门。”
  秋泓再说:“你若是回去投靠了你父亲,作为北廷的宰相之子,你必有机会接触也儿哲哲,你父亲是北廷重臣,他们会相信你的。倘若我们能趁此机会,离间北牧军心,王老将军和陆将军再趁势分兵北上,鞑虏何愁不逐,旧都何愁不还?”
  最后,秋泓说:“如果此事顺利,令尊开城门迎狼王,投敌叛国一事,我会说服陛下既往不咎。”
  既往不咎……
  李峭如或许没听清前面那抽丝剥缕的分析,但他绝对听清了最后一句话。
  秋泓告诉他,你爹,你大哥,你们李家所有留在北都的降臣,我都既往不咎,陛下也是一样,群臣也是一样,天下百姓也是一样。
  为什么呢?
  因为,你李天枢是我大昇的功臣。
  消息传回京梁已是半个月之后,李峭如的信夹杂在秋泓送回的奏疏中,由徐锦南转交,递到了李岫如的手上。
  瞬间,一石惊起千层浪。
  任是谁也没想到,当初护送祝颛南下的轻羽卫竟会在这样紧要的关头,背叛主上,转投北牧。
  有人说,他是收了布日格的贿赂,有人说,他是被他亲爹,北廷大宰相李执逼走的,还有人说,他是跟在秋泓身边,受够了这个冷酷无情、喜怒无常的大奸臣,所以才叛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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