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可不论如何,等李岫如知道这一切时,李峭如背弃旧主已经成为了定局。
  年轻的缇帅恨不能立刻拍马前往北怀,揪着秋泓的领子问问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理智告诉李岫如,他的弟弟,那个木讷但不蠢笨的年轻人,绝不可能为了一己私欲而背家叛国。
  因此,此时此刻,他唯一能做的,只有无力地写下一封信,祈盼着秋泓能大发慈悲,告诉他来龙去脉。
  可秋部堂从不是儿女情长之人,明熹四年,李岫如自始至终,都没有等来秋泓的回信。
  这两年的冬日总是格外冷,洳州城接连三日大雪,一眼望去,城外雪原莽莽,城内西风瑟瑟。
  要塞上把守的老兵须发皆白,就连眼睫毛上都沾着晶莹的雪珠。
  军中冬衣紧缺,潞州织造连日加派人手,却依旧赶不出今年的配额。
  也正是这个当口,秋泓的姨家二表兄兼内兄邬茂勤,被北怀布政使查出贪墨皇银,克扣赶制棉衣的布料送黑市倒卖。
  大战临头,这可是杀头的死罪,北怀布政使李霭学是秋泓老师吴重山的同年,他暗地里把这事压了下来。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最轻,也得判个抄家充军。
  一见走到了这一步,邬家当即放下了什么脱籍不脱籍的小事,赶来求秋泓网开一面。只是这回他们学聪明了,没有直接去找秋泓,而是派人快马加鞭,把信送到了邬夫人的手上。
  明熹四年年底,正带着五个月身孕的邬砚青被大哥邬茂勤之罪吓得魂不附体,她不顾婆母舒夫人和公爹秋顺九的劝阻,执意要去北怀,找秋泓替娘家求情。
  然而,对于秋泓来说,发落邬茂勤只不过是一件小事,他整日为了调陆家军北上而焦头烂额,哪有闲情逸致去抄岳父的家?
  但对于邬家而言,这就是塌天的大事。邬茂勤要充军上前线,从前攒下的家财一扫而空,就连田宅都得被收去一大半,这日子该怎么过?
  秋泓的岳丈,邬家太爷亲自赶到洳州,在城下守卫面前撒泼打滚,也没能得到一个面见秋泓的机会。
  而正在这时,又是一场大战拉开了帷幕。
  明熹四年十月底,秋泓顶住了来自京梁的种种压力,在前线尚无重大战事时,强行将在南边养兵的陆渐春北调。
  十一月初,从夷中卫开始一路疾行的陆家军抵达了俞水河渡口。十天后,第二次洳州反击战开始了。
  那日大雪纷纷,踏着结了冰的俞水河,陆渐春领兵直击对岸的北牧阳沽大营。
  养在信州整整四年的火器营终于在这一天派上了用场,当他们对上几乎仍旧完全依靠冷兵器和人力作战的北牧铁骑后,以压倒之势,突进三百里有余,缴获兵器马匹无数,最终大胜而归。
  有了陆渐春,很快,秋泓就踏踏实实地把王竹潇以及洳州卫中的守备调至佩州,准备怀俞一代的第三次反击了。
  “只要拿下了两怀两俞,季北平原就将一览无遗,收复北都指日可待。”王竹潇走前,与秋泓和陆渐春在忠靖堂中重新捋顺了作战部署,并清点伤亡。
  陆渐春已很久没有畅快淋漓地打过一仗了,他难抑兴奋,尤其难抑和秋泓一别三年多的雀跃,当着王老将军的面,这位新晋的总兵忍不住说道:“凤岐,你一切都还好吗?”
  王竹潇诧异地看了陆渐春一眼。
  陆渐春浑然不觉:“上次我托人送去京梁的东西你收到了吗?若是合适,我……”
  “陆将军,”秋泓清了清嗓子,“潞州附近的伤兵所建好了吗?”
  “昨日就建好了。”陆渐春立刻答,紧接着,他又说,“凤岐,你还没见过我营中火器师改装的手铳吧?我拿给你瞧瞧。”
  王竹潇老将军起身一拱手:“部堂,今夜若是没有其他的事,末将就该带兵离开了。”
  秋泓也跟着起了身:“我送送将军。”
  “不必不必,”王竹潇扫了一眼一直盯着秋泓的陆渐春,话锋一转,“让问潮送我就好,他侄儿也在我帐下,这两日战事繁忙,还没顾上见面呢吧。”
  经王竹潇提醒,陆渐春这才想起自己还有个侄子在洳州,于是赶紧答道:“确实还没顾上见面。”
  “那就快去见见,”秋泓笑了,“我瞧他好像又长高了不少。”
  “二十多岁的人了,哪里还能长个儿。”陆渐春依依不舍道,“凤岐,我一会儿就回来。”
  说完,他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等出了营帐,没离开几步,王竹潇就停下,一脸严肃地看着陆渐春。
  陆渐春不解:“王帅,怎么了?”
  王竹潇把佩剑抱在怀里,沉着脸打量这站在自己面前的人。
  陆渐春心里一阵发毛:“王帅,可是我侄儿在您手底下……”
  “问潮,”王竹潇开口了,“文武勾结是重罪,你应该知道。”
  这话一出,陆渐春瞬间变了脸色。
  王竹潇所言他如何不知?本朝为此而死的文官武将不计可数,但凡是别有用心之人拿此事参上一本,不管官做得再大,战功再昭著,最后也得落个菜市口砍头的下场。
  王竹潇是聪明人,他巴结秋泓,但不交好秋泓。
  因此在王竹潇看来,陆渐春就是蠢人,他不光巴结秋泓,他还想和秋泓做朋友。
  “问潮,你我都是行伍之人,有些话我不必说,你也心知肚明。”等走远了,王竹潇才不紧不慢道,“秋部堂是个好人,我郁郁不得志那么多年,他一句话就让我做了总兵,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他也可以一句话扒掉我的这身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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