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李岫如狠狠一咬牙,拎起雁翎刀跃下车,翻身上马,转头扬鞭就走。
  铜钱儿伸着头往回看,嘟囔道:“怎么这么大气性?”
  没人会把李岫如的话当真,毕竟据说此人还在京梁时,他就曾发了癫一般到处问人:李峭如到底为何会叛逃北廷,李峭如是不是真的叛逃了北廷?李峭如怎么可能叛逃北廷?
  没人能答得出。
  而唯一一个知道真相的秋泓,则不能答。
  他三缄其口,讳莫如深,就好像李峭如叛逃前,真的发生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叫李岫如又愤怒,又无力。
  “启程吧。”放下车帘,秋泓平静地说道。
  铜钱儿看了一眼自家老爷苍白的脸色,默默点了点头。
  车队再次起行,这一晚,他们宿在了阳沽山下的孟仙镇。
  阳沽山绵延上万里,将整个季北平原从中间一劈为二,同时割开了纵横北方大地的孟水河,至于孟仙,就是阳沽余脉的最后一截。
  陆渐春乘胜追击后,收缴来的俘虏与军械皆被押送至孟仙,等候进一步动向。秋泓到时,俘虏们刚被清点入营,陆渐春手下副总兵卢秀已在孟仙等候多时了。
  他一见秋泓,慌忙迎上前,神色不定道:“部堂,今日上午,焦州前线传来消息,说那布日格在追击的途中,忽然改道往南,进而失踪了。”
  秋泓微微皱眉:“失踪了?”
  卢秀一抱拳:“是末将等人失察,没能在洳州城外将其扣下,以致他们顺着结了冰的俞水河南下。不过部堂不必担心,陆将军有口信,如今王老将军已遣兵往南清扫,若在路上遇到布日格及其残兵,必定格杀勿论。”
  秋泓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我要南下返京,问潮没有给我什么口信吗?”
  “啊?”卢秀一愣,“给,给部堂什么口信?”
  “罢了,”秋泓摆了摆手,“没什么。”
  这夜孟仙风雪急,第二日早起,卢秀本要封了进阳沽山的路,可比风雪更急的是祝颛的催促,秋泓不过是在孟仙停了一夜,他的皇帝陛下便催命似的又送来了一封加急快信。不得已,秋泓只能赶在山口封路前,令随他一起返京为陛下送战报的王六派几个斥候,去前面探路。等到第二日清晨,南下的小斥候方才回来,称山路尚可,不是不能通行。
  既然如此,那秋泓就没有理由留在孟仙镇了,毕竟在此多待一日,祝颛那催命似的信就会早送来一日。哪怕是秋泓整日病着,也不得不为此而启程赶路。
  只不过,进阳沽山余脉的路并不好走。
  山脉南北走向,但东西绵延极深,若想绕路去,恐怕行程又将耽搁几天,可要翻山过去,身边不带个熟悉地形的人,或许就有失足落崖的风险。
  十月份秋泓来时雪还没有现在这么大,山路不算艰险,而如今返程时,一来因为要抄近道,二来又因雪深不好前行,一行人在路上走了三天,才翻过平阳岗,而后又行了一天,才顺着平阳岗,穿过龙骑峡。
  只要穿过龙骑峡,到了豚县,就算到了关南平原,不需要休整,再快马加鞭行上一天半,就能踏入南京畿的地界了。
  坐在马车中,秋泓听着铜钱儿的描述,总算缓缓地舒了口气。
  “部堂,”王六这个没怎么在秋泓身边处过事的小兵也不怕他,只见这人笑着问向车里,“您是不是喜欢我家将军?”
  秋泓斜靠在马车边,听到这话,眼神顿时一飘,但帘子拉得严实,他身边也没旁人,于是秋部堂脸上神情如何飘忽不定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部堂,”王六又说,“您要是喜欢我家将军,回京了可得记得在陛下面前多美言几句,叫他少被人欺负些。”
  秋泓问道:“怎么?军中有人欺负陆将军?”
  王六边赶马,边撇了撇嘴:“在南边的时候,赵抚台几番为难我家将军,说他飞扬跋扈,纵容手下军士在信州作乱。部堂您也知道,我家将军那个脾气,哪里会和人生嫌隙?该忍下的都忍下了,只是有时,那些言官们太不讲理!”
  秋泓听完,皱眉道:“怎么从没听他在给我的信中提过呢?我与赵全安巡抚来信,他也未曾提过。”
  王六哼了一声:“那帮人欺软怕硬,知道我家将军是部堂您的门下,自然只敢背地里生事,当着您的面,怎么会实话实说呢?您是我家将军的好友,一定得帮帮他才行。”
  秋泓默默道:“我把陆将军当好友,可陆将军现在大概已不把我当成他的好友了。”
  “谁说的?”王六大叫,“前些日子我一直跟在我家将军身边时,他天天念叨您,早上担心您累着,晚上担心您病着,要不是前线吃紧,将军一定会亲自回来看您的。”
  秋泓没说话,脸上却浮起了一丝笑意。
  王六正要再往下讲,前面的军士忽然站住不动了,铜钱儿大喊道:“怎么了?掉雪窝里了?”
  这话话音未落,后面几人就见方才站住不动的军士身子一晃,竟直直地倒了下去。
  随着“扑通”一声巨响传来,这时,大家才发现,他的额头上插着一枚长长的铁箭。
  ——北牧人。
  “后退!后退!”王六先一步反应过来了,“前面有北牧人的埋伏!”
  坐在车中的秋泓吃了一惊,没想到,这都快走到关南平原了,居然会遇上北牧人。他抬手撑住横梁,抱紧了怀中染春剑:“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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