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听到这话,秋泓倏地后退了几步。
  祝复华大笑起来,他说:“秋凤岐,你是我大昇的忠臣。”
  卷二 天马下南关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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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卷三 碧血染青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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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明熹五年(一)
  若是我死在这里了,后人会如何看我?史官提笔时,会将我视作忠良吗?
  在雪地中踽踽独行的秋泓扪心自问道。
  他无数次抬起头望天,无数次回过身凝视。此时天上云消雾散放晴,如一片明镜般碧蓝如洗,身后雪地路迹深深,那昨夜刚落下的新雹仍未消解。
  阳沽大山的深处,一切如常,生者苟延残喘,死者已赴往生。
  在世界彻底陷入黑暗前,秋泓静静地想道,大概,我真的要死了。
  几匹快马疾驰而过,在焦州卫的大营外停了下来。
  一个传令小兵飞奔入中军帐,为陆渐春送去了自南传来的战报。
  “流散在山中的上千北牧残兵有一大半逃出迷阵,越过了鲁阳防线,他们打家劫舍,骚扰沿途百姓,抓捕壮丁。但斥候并未在其中发现布日格的踪迹,有探子来报,称布日格很有可能还在阳沽山中。”
  “秋部堂的车驾已离开孟仙镇三日,但依旧没有消息。”
  “布日格的亲卫阿儿哲被俘,此人称之前叛逃入北都的轻羽卫指挥同知李峭如就在布日格的手中,他很有可能知晓去往孟仙镇的官道。”
  “……”
  消息纷至沓来,文牍在陆渐春的桌案上堆摞成山,他这几日一直心神不宁,不知是因自己不慎放跑了布日格,还是因始终没有等来秋泓的消息。
  而正在他焦灼不安时,中军帐外忽然一阵喧闹,紧接着,一个身穿破袍烂甲的小兵冲了进来,“扑通”一声,跪在了门槛上。
  “王六?”陆渐春脑中一嗡,他一眼认出了这个形容狼狈的小兵是谁。
  王六身上的甲胄褴褛不堪,脸上、手上布满了细碎的伤口,一只耳朵红肿糜烂,另一只耳朵只剩一半。
  “将军,将军……”王六带着哭腔叫道,“我,我把部堂弄丢了……”
  “什么?”盘旋在陆渐春心头好几日的不祥之感应验了。
  在雪崩来临时,王六本要随秋泓一起跌入谷底,但谁知却被崖璧上的一块巨石挂住。
  他命大,不仅幸存了下来,还避过了山中的北牧残兵,为死在龙骑峡中的同袍收拢了尸骨。
  “布日格杀光了护送车驾的轻羽卫,还杀光了属下带回洳州的亲兵。”王六哭着说道,“秋部堂不知所踪,属下,属下只在雪地上发现了一把沾了血的雁翎刀,和秋部堂的……一角衣袍。”
  陆渐春双手微抖,眼睛被那一角衣袍上的血渍刺得生疼。
  “将军,你快回去救救秋部堂吧!”王六哭嚎道。
  陆渐春颤声开口:“备马,不,不对,先派人速速回孟仙,给卢秀送信,让他在山中搜寻,我,我……”
  再过一日,就是与王竹潇在焦州会师北上的日子了,若能再胜一战,昇军就可越过季北平原,收复运河,进而直捣北都。
  陆渐春是身经百战的将军,他如何能放下手边的所有事,回头去救秋泓?
  他只得派人飞马回去给卢秀送信,随后再令自己那跟在王竹潇老将军身边的侄儿南下,一面清扫流窜的北牧残兵,一面寻找失踪的秋泓。
  而此时的山林中,在雪地上独行的人已近绝望,他双目失明,筋疲力竭,双腿如灌注铅,沉得再也挪不动一步。
  他扶着树,缓缓坐下,怀中染春随之滑落,埋入雪中。
  梢头,新雪滑落,砸在了他的肩膀上。
  不知过了多久,万里长空初晴,几道金光从云翳缝隙中泄出,洒向林海雪原。小小雀鸟振翅而动,拂去灰羽上的雪沙冰晶,离开了这片茫茫无际的山谷深峡。
  正午,一片细小的雪花从半空中缓缓飘落,挂在了秋泓漆黑浓密的睫毛上。他轻轻一颤,终于支撑不住,扑倒在地。很快,一缕血丝从他的嘴角溢出,浸入白雪之中。
  也是此刻,遥远的林子那头,传来了阵阵马蹄声。
  一个身着明光铠的小将士远远望见了倒伏在树下的人影,忽地惊叫起来。
  没过多久,陆鸣安带着陆渐春手下副总兵卢秀赶到了近前。
  明熹四年在一场又一场的大战中过去,万众翘首以盼的明熹五年终于到来。
  第三次洳州大捷彻底打垮了北牧的精兵,草原十部辙乱旗靡,在王、陆手下弃甲倒戈,一半投降,一半负隅顽抗。
  负隅顽抗的残兵追随布日格,在阳沽大山中打了整整七天的游击,最终,重伤濒死的布日格被俘,余下士卒死伤无数。
  消息传到京梁,太极宫张灯结彩,群臣在祝颛座下叩拜。
  没过几天,北都传来消息,说那狼王也古达已偷偷溜出太宁城,在近卫的保护下,准备逃回草原了。
  这消息是否属实还未可知,但正月还没出,在狼王手下任职的前长缨处总领大臣裴松吟就把自己的长子裴照派去京梁面见祝颛了,称故臣之心从未有变,北廷群臣将恭迎王师,还于旧都。
  当然,裴照只字不提当年北牧铁骑浩浩荡荡南下,李执开城门迎狼王时,这帮读书人是如何在也古达面前卑躬屈膝,以求保全自家荣华富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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