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明熹皇帝?”秋泓顿觉自己的灵魂要出窍。
  祝时元却觍着一张无辜且天真的脸,笑道:“秋相,我相信你,你肯定没有做过这些事。”
  秋泓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那多谢你。”
  祝时元心满意足地抱着枕头躺了下来,等他躺稳后,还要去拉秋泓也躺下:“秋相你坐着干什么?人家医生说,你这伤得静卧休养。”
  秋泓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我记得,这是我的床吧。”
  祝时元纹丝不动。
  秋泓叹了口气,他认命地撑着腰,按着伤口重新躺了下来:“把烛火灭了。”
  祝时元像只老鼠似的溜出了被窝,然后“啪”的一声,按灭了台灯。
  他忽然觉得,史书上说,秋相国不苟言笑,霸道跋扈,性情乖张,写得一点也不对,这人分明温柔敦和,平易逊顺,一点也不骄矜恣横。
  不过,当他第二天早晨起来,发现自己裹着被子睡在床脚那冷冰冰的地板上时,瞬间就收回了昨晚的想法。
  等这人打着喷嚏,站在楼下擤完了鼻涕,秋绪才后知后觉地问道:“你昨夜,为什么睡在我家相爷的房里?”
  祝时元脸一红,竟嗫嚅起来,这叫秋绪顿时大惊失色:“你做什么了?”
  祝时元茫然:“我能做什么?”
  “你说你能做什么?”秋绪叫道,“你你你你……”
  他“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所以然来,最后一跺脚,奔上了楼,上楼前还丢下一句话:“真是不要脸。”
  祝时元也不懂,自己分明在床底下挨冻了整整一夜,怎么就成不要脸了,他一面相当委屈,一面却又隐隐高兴起来。
  真是难得的高兴,祝时元忽然觉得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这么高兴过了,他抬头看了一眼那扇被帘子半遮半掩挡着的窗户,心下无比感谢那日自己从墓中出来后,秋泓不顾秋绪阻拦,愿收留他住在这里的好意。
  祝时元兀自想道,秋泓,当真是个难得的好人。
  就在他这没头没尾的感慨中,第三天如期而至,一切平静如水,什么都没有发生。
  陆渐春提前收走了屋中所有的刀具和剪子,并检查了三遍,是否还有残留的衔尾龙纹,在确定无误后,这才安心留下祝时元这个大麻烦精。
  “那天医生在检查完他的眼睛后,什么也没说?”陆渐春问道。
  秋泓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
  陆渐春紧锁着眉,不知在思索何事。
  秋泓轻声道:“不过,他那副模样,倒是叫我想起了当年经手过的一个案子。”
  “什么案子?”陆渐春问道。
  秋泓看向他:“甲子科会元严颢之死。”
  明熹六年,这个曾在殿试时据理力争要为故相高楹翻案并因此名噪一时的会元,在致仕归隐的多年后,悄无声息地死在了鹊山渡的家中。
  他死后,前去验尸的仵作在他的嘴里发现了一枚莲花金印。
  当时,此案并未上报朝廷,而是被汉宜巡抚一手压下,并在秋泓病倒,没法问事后,草草结了案。
  “我起复之后,也曾调阅过这个案子的卷宗,但是却没能从其中发现任何异状。”秋泓说道,“后来,裴师相被沈淮实用‘莲花案’逼得请辞之前,我还专门问过他,他告诉我,严颢的死,兴许是因他发现了朝中异端,所以才惨遭灭口的。”
  “朝中异端?”陆渐春不解,“什么异端?”
  秋泓摇头:“我师相没说,我当时也没来得及问,但……兴许就和长靖朝的‘莲花案’有关。”
  “和‘莲花案’有关?”陆渐春问道,“何以见得?”
  秋泓稍稍直起身,撑着桌子拉过一张纸,在纸上写下了四个字:无目之瞳。
  “无……目之瞳?”陆渐春凝眸一沉,“祝时元的眼睛。”
  “明熹六年,我归家途中恰好行过鹊山渡,并在那里亲眼目睹了严颢的死状。他四肢完好,除了口鼻被烟尘熏得发黑之外,没有任何异常,和死在‘莲花案’中的那些大臣们截然不同。所以,裴师相说他是惨遭灭口,为了掩人耳目,被伪造成天崇道作案,我倒觉得,有几分合理。”
  陆渐春沉思着,没说话。
  秋泓继续道:“当时,在严颢的家中,我发现了一角残缺的笔记,那笔记上写的,就是这四个字,‘无目之瞳’。不过可惜,后来被我捉到手的天崇道逆贼没有一个人清楚,到底什么才是‘无目之瞳’,也没人知道,杀死严颢的真凶到底是谁,最后,这个案子也就不了了之了,”
  陆渐春沉思道:“你是觉得,严颢因发现了长靖朝‘莲花案’的秘辛,所以惨遭灭口,而他笔下的‘无目之瞳’,或许正好点明了‘莲花案’中的关键?”
  “没错。”秋泓一点头,“除了‘莲花案’,天崇道所杀之人从未有谁口含莲花金印而死。所以,我怀疑,严颢嘴里的金印,并非天崇道人塞进去的,而是他自知自己命不久矣,所以自己含住金印,希望通过这样的方式来提醒查案的人,他到底是为何而死。”
  “可是,严颢生前不过朝中一小官,高不成低不就,如何能在华忘尘被诛杀的那么多年后,发现‘莲花案’中的关键呢?”陆渐春疑道。
  秋泓坐久了伤口不舒服,只能重新靠回沙发上,他淡淡道:“有一个人,上辈子我从未怀疑过他分毫,但是现在,我恐怕不得不从头考量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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